兩日后,下午17時30分。
顧云比約定時間早一刻鐘的時間抵達了和金總約定的地點,他背靠街口的大理石欄桿前,低頭看著手中的兩瓶魔藥,其中一瓶渾濁黯淡,另一瓶則是鮮紅澄澈。
在這世上沒有比女巫更了解如何改變自身的樣貌,在當初那個分崩離析的黑暗時代,這是她們活下的必備知識,而瑪麗安號稱自己送給顧云的兩瓶魔藥均由她自己親自調制,絕對可靠有效,一般的化妝絕對達到不了這種效果。
其中一瓶是魔藥的原試劑,另一瓶則是原試劑之上的改良版。
兩者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另一瓶的色澤好看很多,而且嘗起來是草莓味的。
在金總到達之前,顧云為了確保偽裝萬無一失,直接將兩瓶試劑全部灌進了嘴里,片刻之后,他覺得自己皮膚有些發癢,似乎發生了潛移默化地改變著。
低頭看去,原本屬于人類的皮膚已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堅硬的鱗片,鱗片一直延伸進了風衣的袖管,直至全身的每一寸皮膚。
不多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路邊。
看見背靠欄桿的顧云,金總先是警惕地拉下窗戶,試探性地叫了一句顧云的名字,至于幫顧云開車的司機則露出了驚恐的眼神。
畢竟那一身有別人類的鱗片加上猩紅的眼睛,看起來十分嚇人。
金總不得不承認顧云的偽裝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他本以為顧云充其量就是戴上一副鏡理個光頭,身上再套上件西裝,可是現在一看,這明顯是連種族都改變了。
不過……
對于黑市而言,這身偽裝卻堪稱完美。
當初還未退出黑市之前,金總就知道有不少人將拍賣來的商品訓練成了貼身的護衛,畢竟和人類相比,絕大多數怪物在身體的基礎性能上都要高出一大截。
力量更強,身手更矯捷,還能及時為他們擋槍子——對于普通人而言的致命傷放在一些怪物身上在不到一分鐘之內就能復原,當然,有可能被馴化成為護衛的妖怪往往都是天價。
或者說經濟實力稍微差了一點的,在拍賣會上連個花瓶都買不下來。
顧云將黑色風衣的帽子戴上,又用準備好的口罩遮擋在了面前,只露出一雙泛著紅光的眼睛。
雖然外貌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但他似乎并沒有體會到瑪麗安所說的魔藥帶給身體素質的提升,不盯著手上鱗片看的話,感覺就和平時沒什么區別。
“一會拍賣會開始前,你應該會和其他保鏢一起去后臺等候,按照此前的約定,我會幫你把主要參與者的名字記下來,至于后臺的事就由你自己決定吧。”
距離拍賣會的會場越來越近,金總的心臟也猛烈地跳動了起來,他這簡直是舍命陪君子,不夸張地說,如果到時候黑市的人識破了他的所作所為,那恐怕就不是生意受挫,而是連自己有沒有命走出黑市的場子都是個問題。
脫離基金會反而讓黑市處于了絕對自由的野蠻生長狀態,它不必再履行明面上符合基金會規章的方式,審訊、逼問、滅口無所謂不用其極,盡管這十幾年之中他幾乎沒有再和黑市打過交道,但也林林總總地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
這些年來,“意外失蹤”的企業家們可不在少數。
不過,如果他和顧云能按照計劃安然離開拍賣會現場,并且利用調查到的線索徹底粉碎副會長上臺的野心,他也會因此受益無窮。
除了還人情之外,這同時也是一場豪賭。
轎車停在了一家夜總會的門口,夜生活還未開始之前,便有兩個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的大漢一左一右地站在門前。
金總深吸了一口氣,整了整衣服,將請柬捏在手里,開門下車。
顧云緊隨其后,好在安鈴買給他的風衣把他裹得嚴實,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里,加上帽子和口罩,倒不至于大老遠地就被路人看出端倪。
出示請柬,兩位安保人員仔細審視顧云一番,整個過程并未對鱗片紅眼表達疑問,確認無誤后,兩人朝顧云點了點頭,并指著另一個方向說道,“你從那個電梯下去。”
和金總乘坐的裝修精致的電梯相比,另一端走廊盡頭的電梯顯得格外老舊,上面還張貼著“貨梯”的標語。
電梯內一共三個按鈕,分別是B1B3層,不過顧云很快發現只有B3層有效。
顧云本以為B3層會和貨梯一樣黑暗破敗,卻沒想到電梯的門一開,五彩斑斕的燈光閃得他眼睛疼,聽到電梯的開門聲,比他先到的幾位保鏢有人歡呼,有人嗟嘆。
“是生面孔,你們輸了。”
嗟嘆的幾人搖了搖頭,將桌前擺著的幾瓶酒一飲而盡。
這些保鏢當中人類妖怪占據各半,雖然種族不同,但相處起來似乎格外融洽,而其中幾個塊頭異于常人的妖怪脖頸處都戴著明顯的項圈。
“兄弟,第一次來吧?別緊張,把這里當成你自己的家就行了,酒隨便喝,肉隨便吃,只要注意別喝醉了發酒瘋破壞了公物就行!”
其中嚷嚷聲最大的一個妖怪揚了揚手招呼顧云。
這妖怪渾身上下似乎都是有堅硬的花崗巖構成的,他就是身軀明顯比其他保鏢大了一圈的妖怪之一。
不難發現保鏢之間的關系還算相處的十分融洽,人類和妖怪之間有所有效,這樣的場景并不多見。
“來了這里只要放縱就行了,這里是他們的場子,安保交給他們就行了,如果到時候出了岔子反而更好……不,應該說今天一會兒肯定會出岔子。”
花崗巖怪物性格十分外向,顧云還沒開口,他便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我們剛才設了個賭局,你要不要跟注?”
“賭局?”
“看見那邊的狼人小妞沒?”
顧云順著花崗巖妖怪的視線看去,在其中最大的一個牢籠里找到了蘇拉的身影,只是牢籠中的女子看起來和他印象中的狼人有些不太一樣。
既不像幾天前撲過來對他又啃又咬的襲擊者,也沒有芬尼爾那種尖尖的耳朵和不停搖晃著的毛茸茸的尾巴。
花崗巖妖怪所說的狼人小妞看起來身材嬌弱,虛弱地倚在牢籠邊緣,耷拉著腦袋似睡非睡,要不是對方提點了一下,顧云還以為籠子關著的是一個不知從哪里被綁來的人類女性。
“你別看她現在只剩一口氣了,被抓進來前可是厲害著呢。”
“怎么說?”
“那狼人小妞名叫蘇拉,是在一個狼人大部族里搞暗殺的,她和我們不一樣,是有編制的。”
妖怪和惡靈之間自然也有編制的不同,野生的林精、意外被感染的非純血狼人……他們這些被黑市抓來的閑散的妖怪基本是舉目無親的獨狼,但蘇拉不同,那可是天災聯盟麾下的正規軍。
這消息早就在保鏢之間傳開了,看著蘇拉將作為本次的壓軸品登場,他們各個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獨狼們通常對“正規軍”們并沒有什么好感,明明都是人類眼中的邪惡生物,聯盟卻暗中協助黑市的生意,現在黑市的幫兇落了難,對他們而言簡直大快人心。
“不過那小妞的族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信我,他們絕對會在今天殺上門來。”
“嗯,我信你。”
顧云點頭。
之前知道他離開之前,卡繆斯依舊在和族人們策劃著今天的襲擊,狼人的部族的固執早就寫進了他們的血脈里,勸阻是沒用的。
不過看現在的架勢,卡繆斯的襲擊能奏效的可能性似乎更低了——就連這些不怎么相干的路人妖怪猜到了他們行動,迎接他們的必然是天羅地網。
“那就給你介紹一下咱們的賭局吧,你猜那支狼人部族能在黑市手里堅持多長時間?現在的局是五分鐘1賠1,十分鐘1賠5,一刻鐘1賠10,半小時1賠30。”
“就沒人壓他們能救走蘇拉的?”
“救走那個狼人小妞……?”
花崗巖妖怪仿佛聽見了冷笑話一般,他每笑一下桌子都震個不停,“壓,都可以壓,要是那些狼人能救走她,不多說,桌上的籌碼全是你的……但是兄弟,很可惜這不現實,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就給你說道說道吧,你覺得為什么黑市敢把‘正規軍’拿去拍賣?他們難道就不怕惹上天災?”
“你說說看。”
“當然是因為這是那群狼人的上司決定的,也就是說真正的大老板是幫黑市這邊的,那群狼人絕對來一個死一個,如果你想賺上一筆,我建議你壓一刻鐘吧,撐死了就這個數,再多就不可能了。”
“不,我壓他們能救走那邊的狼人。”
顧云掏出了一百元放在了桌上,這不白送他的錢,還能有不要的道理?
“好小子,有魄力!”
花崗巖妖怪哈哈一笑,仔細打量了顧云一番,“兄弟,你是什么妖怪,我得記住你。”
一時間,桌邊的所有人也都好奇地看著顧云,等待著顧云的答案。
喧鬧的場面,突然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這是一道直擊靈魂的刁鉆問題。
在夢境世界里,瑪麗安給他詳細講述了許多關于魔藥的種種注意事項,的確如她所說,這魔藥能給予他完美的偽裝。
只是,兩人都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顧云的雙眼閃爍著攝人心魄的紅光,黑色的鱗片增添了冷酷與邪惡的氣息,在一片期待與好奇的目光中,他緩緩開口,“忘記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