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惇完可以的時候,裴寅又掉頭回來,抬著手道:“大相公,蔡相公,李尚書,林尚書來了。”
  蔡卞有些感嘆的坐起來,道:“咱們的皇后娘娘震動朝野了。”
  章惇則有些不耐煩,道:“都是當朝重臣,一點定力沒有,風吹草動就跑過來,成何體統!告訴他們,這是我的原話!”
  裴寅情知章惇情緒不好,連忙應著出去。
  蔡卞已經拿起筆,準備忙,又道:“太那邊的講課,你準備好了?”
  章惇已經在翻閱公文了,隨口道:“信手拈來的事,準備什么。”
  見章惇有些壓不住火氣了,蔡卞耐著心道:“總歸要準備一下,以免下不來臺。我已經囑咐沈祭酒,會做些安排。”
  章惇頭上青筋跳了下,道:“知道了。”
  蔡卞沒有再,抬筆就寫。
  政事堂內。
  裴寅將章惇的話,原封不動的背給李清臣,林希聽。
  李清臣神色不變,走進一步,低聲道:“你老實跟我,大相公是不是做了什么安排了?”
  裴寅心里暗自警醒,這些大人物果然心思通透。
  “下官不清楚。”裴寅不動聲色的道。
  李清臣與林希點點頭,道:“回去吧。”
  “嗯。”林希答應一聲,兩人齊齊轉身離去。
  他們兩人著急忙慌趕過來,除了擔心孟皇后冒頭,影響朝局;同樣又擔心章惇按壓不住,再次對孟皇后出手。
  現在看來,章惇還是有足夠肚量的。
  留在原地的裴寅不自覺的抽了下嘴角,這些大人物,真的是比鬼還精。
  李清臣與林希雙雙出宮,繼而就召集‘新黨’骨干,解釋了孟皇后舉動,按耐住躁動不安的‘新黨’內部。
  在‘新黨’敏感攪動的時候,趙煦也在后宮里忙著。
  仁明殿。
  趙煦坐在床上,正在教權哥翻身。
  小家伙是到了該翻身的時候,近來很不安穩,總是動來動去。
  趙煦小心翼翼的扶著他,道:“胳膊,胳膊,腰,腰……沒事沒事,來,這邊啊,行,來來……”
  孟皇后站在床邊,神情冷清,依舊怒氣不減。
  權哥仰著頭,看著他母后一會兒,又繼續動來動去,似乎想要翻過來,可就是沒成功。
  趙煦雙手在小家伙腰上,沒敢用力,小心翼翼的扶著,嘴上道:“不想解釋什么?”
  孟皇后傾身,道:“臣妾是中宮皇后,懲治幾個猖狂的小人,這是臣妾的本分。”
  火氣不小啊。
  趙煦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道:“是因為‘大赦’的事?”
  孟皇后低著頭,語氣平靜的道:“是宮里有人動權哥的主意了。”
  趙煦低頭看向手里的小家伙,才兩個月,小臉白白嫩嫩,雙眼清澈干凈,正在努力翻身。
  權哥,是嫡長子。
  如果沒有意外,以大宋現在的宗室情況,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未來皇帝。
  后宮里有些人不安靜,忍不住做些什么,也并不令人意外。
  “大赦的事,你怎么看?”
  趙煦雙手輕抱著權哥,直接點入正題。
  孟皇后嘴唇咬了咬,忽然跪了下來,道:“臣妾死不足惜,也不為己。臣請只想給權哥一個體面。”
  ‘體面’,就是字面意思,人都需要體面,皇家更需要,皇嫡長子必須有!
  而作為嫡長子的趙權,母族是‘罪臣’,沒有大赦,他將頂著這頂帽子一輩子,還會影響他的將來。
  趙煦看著努力翻身的小家伙,點頭道:“我能理解你的的想法,你的做法也沒什么錯。宮外的青云觀要年終打醮了,你安排那三個美人都去吧,過年以后再回來。”
  趙煦的宮里,只有一后三美人。
  孟皇后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趙煦。
  “但高家,孟家,燕王等人不赦。”
  趙煦又接著道。
  孟皇后雙眼有些紅,躬著身,咬著嘴唇沒有話。
  她的尷尬境地,將來,要延生到她的兒子,權哥身上了。
  這一刻,她有些怨恨,怨恨孟家為什么是‘舊黨’,怨恨她為什么入宮,為什么成了皇后,怨恨為什么會有黨爭。
  趙煦對于趙權,心里自然有安排。
  他的安排,必然與孟皇后是沖突的,所以他沒有與孟皇后解釋,道:“這樣吧,慕古與章家小姐的事,朕會幫他促成的。”
  孟皇后心里又苦又甜,慢慢跪下,道:“臣妾知錯。”
  趙煦伸手,將她拉起來,坐在床邊,擦了擦她臉上的淚,道:“行了,恩恩怨怨,我會了結,不會傳給權哥。”
  孟皇后抿了抿嘴,嗯了一聲。
  她心里其實很清楚,廝殺了這么多的年‘新舊’兩黨,哪里會這么容易結束。
  她的兒子,將來肯定還會深陷黨爭旋渦,尤其是嫡長子這個敏感的位置,會比她艱難一千倍,一萬倍!
  刑部。
  刑房內,一大群人議論紛紛。
  “我敢啊,大相公肯定震怒!”
  “為什么啊,皇后娘娘只是打死幾個宮人,大相公生氣也生不到宮里吧?”
  “你懂什么啊,現在時機都微妙啊,皇后娘娘來這么一出,一定做給別人看到的,你猜猜,做給誰看,總不能是官家吧?”
  “不是官家,就是大相公了……”
  “那是自然,我敢,后面肯定還有事情……”
  “什么事情?”
  這時一個穿著員外郎官服的中年人走進來,冷聲道:“你們是閑著沒事,所以開始議論皇后娘娘,大相公,還捎帶上官家了嗎?”
  一群人臉色大變,連忙站起來,躬著身,道:“見過李員外郎。”
  李員外郎神情陰沉,道:“再讓我聽到一次,全部送你們鄉下看墳!”
  “是。”
  一群人嚇了一大跳,紛紛逃開。
  “朱勔,你站住。”李員外郎叫住了中間一個。
  這個人高個白凈,生了一副好皮囊。
  朱勔有些害怕這個不茍言笑,處事嚴厲的李員外郎,低頭躬身,姿態擺的極低,道:“小人知罪,請員外郎大人不記小人過。”
  私底下議論朝野大小事情,幾乎是各個衙門公開的日常活動。
  李員外郎打量著朱勔,背著手,淡淡道:“你是從開封府下縣來的,你之前是開封府人?可曾讀過書?”
  朱勔之前是在鄢陵縣,因為在推動土地丈量上,行事果決,凌厲,得到知縣葛臨嘉的推舉,來到了刑部,任開封府十二個副巡檢之一。
  朱勔不清楚這李員外郎為什么這么問,小心翼翼的道:“是,小人是開封府人,從鄢陵縣上來的。讀過一些,識得字,沒有功名。”
  李員外郎又審視了他一眼,道:“若是刑部派你去江南西路,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