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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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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頌沒有接話,在他心里,趙煦這些話,不過是一種‘倔強’。

  易地而處,側對朝臣七年,只能看個屁股,沒人在乎他半點,幾乎從未階段的,各種有意無意的‘欺辱’,別說是皇帝了,就是普通人都會對‘舊黨’做出報復,只不過程度不同而已。

  想著開封府推行的‘方田均稅法’,丈量田畝還僅僅是第一步,一個月后人口清查、登記,下半年還會對田畝進行重新劃分。

  這三步,任何一步都是對大宋根基——士紳的摧毀。

  這種舉動,古來未有!

  這是在動搖國本!

  蘇頌在有能力的時候,不斷的試圖用各種手段來控制、阻止、遲緩、調整他認為可能激起劇變的‘新法’,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他并非不是章惇,蔡卞等人的對手,根本原因,還是這位官家的拉偏架。

  這位年輕的官家,有著強烈的企圖心,如同初出茅廬,渴望得到認可的年輕人一樣,極力的想要表現、展現,做出成績給所有人看。

  這種事,在一般家族里,長輩們都樂見如此,但這位不同!

  ——這位是大宋官家,他的迫切,會給大宋帶來不可逆轉的可怕后果!

  蘇頌腦海里一時間想了很多,他路上想到的那些已經被他扔到了一邊。

  看著趙煦胃口大開,蘇頌是一點食欲沒有。

  他曾經無數次試圖說服,影響這位年輕官家,但這位表現出了異常的成熟,對很多事情有著無數的堅定想法,似乎半點都沒有成功。

  蘇頌慣常的沉默著。

  孟皇后輕輕抿著嘴角,心里多少暗暗放松。

  她一直擔心蘇頌說出過激的話,做出令趙煦震怒的事來,那蘇頌想要善終都難了。

  趙煦自顧的吃著,今天的飯菜,異常的合乎他的胃口。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蘇頌再次開口道:“官家的目光向來長遠,臣以及章惇,蔡卞等人都是佩服的。官家應當看得出,不說其他,單說‘方田均稅法’,一個開封府尚且如此,放及天下,就可能引起天下大亂。”

  蘇頌的話頭就到了這里,沒有多說。

  想要撬動百年來的既得利益者集團,那就是與天下人作對!

  趙煦喝了口湯,慢慢放下碗筷,他吃的差不多了。

  拿起身邊的毛巾擦了擦嘴,趙煦看著蘇頌笑著說道:“蘇卿家是不是想說,若非是祖制的存在,怕是天下皆反,早就有人率兵打入京城了?”

  大宋朝的祖制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兩個字:制衡。

  朝廷里叢叢制衡,任何衙門都沒有真正的主事者,哪怕是所謂的‘宰執’,權力一樣受到分割,制約。

  對于‘軍制’,那就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所謂的‘將不識兵兵不識將’只是一種表面,對于地方上的兵力調動,更是嚴苛到了極點。

  可以說,沒有汴京城里趙煦的旨意,幾乎沒人可以調動一兵一卒!

  大宋朝,沒有地方部隊,全部是——禁軍!

  ‘禁’這個字就說明了一切——皇帝的私兵,整個大宋的正規軍,全都是!

  蘇頌臉色蒼老,神情默然,一陣子后,道:“官家,萬事萬物都存在平衡,打破這個平衡,沒人能接受。變法派戾氣太重,遲早反噬自身。”

  蘇頌沒有說‘請官家三思’這類的話,如同正常的聊天,語氣平淡和緩。

  ‘方田均稅法’確實觸動了所有人,一開始,整個開封府都在反對,哪怕是即將受益的普通百姓,可以說,完全是朝廷在一意孤行。

  即便趙煦在宣德門下昭告天下,試圖用減稅、分地拉攏百姓,分化、打壓士紳集團、用普及書院制造新的士人勢力,但畢竟還沒有付諸實施,沒有大規模新的得利益者出現,朝廷依舊勢單力孤,章惇,蔡卞還是禍國殃民的奸臣賊子。

  孟皇后表情平靜,心里實則緊張起來,雙手不自覺的抓住衣角。

  蘇頌說的‘反噬自身’,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熙寧年間的‘新舊’黨爭,以及元祐初的‘廢除新法’。

  趙煦看著蘇頌,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了歷史上的北宋末,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年后的事。

  那時,金兵二度圍困開封城,開封城里的百官,非但不想著怎么抗擊,還在一味的‘求和’,甚至慫恿宋欽宗親自去金人軍營,‘以示誠意’!

  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的理所當然,仿佛沒幾個人覺得不妥??

  看著蘇頌的表情,趙煦心里只有四個字:一脈相承!

  蘇頌若是換在那個時候,是大多數的堅定‘求和派’,是寥寥三兩人的‘主戰派’,亦或者是沉默的‘中間派’?

  趙煦雙眼微微瞇起,盯著蘇頌。

  孟皇后似乎感覺到了偏庁里氣氛驟然變冷,神情越發緊張。

  蘇頌知道他的話會對趙煦有所刺激,但看著趙煦臉色陡然變化,雙眼漸漸銳利,心神疑惑。

  但不等他想清楚,趙煦就一字一句的道:“如果注定要亡國,那就亡在變法圖強,變法圖存中!朕,告訴你蘇頌,在元祐,在朕這里,沒有澶淵之盟,沒有城下之和,刀山火海,謗惡千秋,朕無懼無畏,決不向你們退縮半步!”

  孟皇后雙眼大睜,看著趙煦的側臉,驚愕無比。

  她認為趙煦即便憤怒,也會有所克制,畢竟這是帝相最后一次見面,會給彼此留下體面。

  但趙煦的話,已然是一種‘宣戰’!

  一向鎮定的蘇頌,怔怔看著趙煦,此時也是內心驚疑不定,面上變幻不斷。

  他不知道他的話為什么會引起趙煦這般激烈的宣示,這樣激烈的言辭,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蘇頌一時間無法開口。

  趙煦的話里,涉及了亡國,涉及了澶淵之盟,涉及了身后名,都是極其重大的事情,沒有足夠的刺激,不會輕易說出口。

  趙煦目光灼灼,神情堅定,注視著蘇頌道:“蘇頌,你很令朕失望。如果今天,你康慷慨陳詞,言辭激烈,甚至以死相逼,朕都會贊嘆幾聲,親自送你出京。你,你們,一如既往的軟弱無能,欺軟怕硬,除了內斗,爭功好名,貪圖享受,茍且全安……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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