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蔡京,令刑部衙役,圍住了及第茶樓。
但他很快面臨著困難,他寫的名單刪刪改改,始終沒有定稿。他內心很清楚,這及第茶樓背后都是些什么人。他封住了這茶樓還能解釋是官家震怒,他要是大規模抓人,那就不是封樓這么簡單了。
蔡京坐在值房里,面沉如水,眼神閃爍難休。心里全是剛剛送上的那道廢除科舉的奏本,心里猶豫掙扎。
他后悔他的莽撞,但又有著一絲期待。
宮里那位官家的心思,他已經能摸到一點點。
在蔡京焦慮不已的時候,政事堂內,蘇頌章惇蔡卞三人正在安撫張可為等七人。
這些人都是章惇精挑細選出來的,不是六部侍郎就是三寺寺卿。全部都是改革派的中堅力量,不可能說走就走。
從熙寧變法開始到現在將近三十年時間,其中過程起起伏伏,艱難無數,太多的‘新黨’之人叛離,尤其是趙煦登基的元祐之后,‘新黨’遭到前所未有的清洗,新法被廢除,面臨巨大挫折。如蔡京的那般倒向‘舊黨’的比比皆是。
能留下來的幾乎都是久經考驗的戰士,而現在又在改革關頭,急需用人之際,哪怕他們對章惇有所不滿,章惇,蔡卞等人也不可能真的就任由他們辭官走人。
張可為等人在三位相公的分化瓦解之下,最終還是沒有選擇離開,他們內心里很清楚,已經扳不倒章惇。趙煦最后的那幅字,讓他們的希望成為泡影,曾布等人不可能回來取代章惇,成為‘新黨’新魁首。
三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穩住了張可為等人,暫時穩住了朝廷,同樣也暫時安撫住了新黨內部的裂痕。
但事情并沒有完,蔡京的那道奏本一傳出,頓時再次掀起驚濤駭浪。章惇還沒有回到青瓦房就被御史中丞黃履,吏部尚書林希堵在了政事堂與青瓦房之間的路上。
兩人表情都不大好,林希神色漠然,直接語氣不善的問道:“蔡京的那道奏本是你授意的?為什么我不知道?”
林希是吏部尚書,是章惇舉薦回朝,吏部現在權力逐漸的回歸,吏部尚書的位置越發的凸顯。林希已然成為章惇最重要的臂膀,也是最重要的政治盟友。
‘新黨’與‘舊黨’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們不是因為利益才聚集在一起,他們絕大部分是因為共同的政治理念。因此,林希并不是章惇的黨羽,沒有任何的利益依附。這也是他敢光明正大,在這里攔住章惇質問的原因。
黃履倒是更為信任章惇,是章惇多年的老部下。但此刻,他沉著臉說道;“相公,此事事關重大,就去在此關頭,切不可冒進!”
章惇劍眉動了動,臉色堅毅又嚴厲,淡淡的說道:“我也是剛知道。”
林希不信,盯著他的說道:“廢除科舉,此事在吏部的權職范圍之內,不是刑部。”
章惇聽出了他的意思,再次強調說道:“這件事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我待會兒去見官家詢問個清楚。”
林希從章惇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神情漠然,態度卻十分堅決,大:“我不管你是什么態度,我不同意。哪怕在吏部部議,我也會否決。”
朝廷的事情,不是誰一道奏本或者三言兩語就能成的,自有他的程序。林希作為吏部尚書,他要是堅決反對,章惇這個事實宰相,‘新黨’魁首也沒轍。
黃履悄悄看了一眼林希,沒有說話。廢除科舉非同小可,作為吏部尚書,林希的態度倒是可以理解。
他現在心里有些疑惑,如果這件事不是章惇暗中指使,蔡京那個墻頭草有這樣的膽魄嗎?
突然,他神色微變,肅色的看向章惇。
章惇明白他的意思直接說道:“官家沒有必要繞這個彎子。你們不要胡思亂想,這道奏本是在宮外出現,也不是官家的意思。”
林希面無表情,說道:“如果官家動了這個心思,我會據理力爭。只要我一天還是吏部尚書,決然不會同意。”
科舉歷經千年,是歷朝歷代,不說唯一,卻是最重要的取士之道,天下讀書人所仰望,牽扯太重,不是能輕易觸碰的。
林希這個吏部尚書這般清晰明了的表明態度,這本身就說了此事的敏感與重大。
章惇看著他,表情越發嚴厲,好一陣子才說道:“在我見過官家之前,你們要安撫各部門,不得生事。”
林希看著他,漠然的點了點頭。
章惇轉向黃履。
黃履立馬會意說道:“御史臺不會出亂子。”
實際上,面臨這么大的事情,就像章惇壓不住林希等人一樣,林希與黃履等人也壓不住他們下面的人。
章惇沒有多說,轉身回轉青瓦房。
黃履遲疑著,看向林希道:“我感覺,不像是章相公的意思……”
林希語氣果斷,道:“不管是誰的想法,事關國稷根本,千年大計,這般貿然動作,實在愚蠢!”
黃履更加果斷的點頭,朝野本來就紛擾不斷,這個時候出現這樣的一道奏本,那是火上澆油,注定難以功成。
青瓦房內,蔡卞正指揮著青瓦房的各級官吏,對關于開封府‘試驗區’的一系列‘新法’進行重新梳理。開封城場火燒的東西實在太多,想要趕在朝休結束之前重新擬定出來,還有一定的困難。
蔡卞看到章惇回來,收住話頭,轉過身說道:“我剛剛去樞密院見過童貫了,他三緘其口。”
童貫坐鎮樞密院,是趙煦的眼睛。
章惇在他的椅子上坐下,臉色嚴厲,沉吟許久,忽然冷哼一聲,說道:“你這個兄長還真是會抓時機!”
現在的大宋朝廷沸沸揚揚,諸多繁雜,蔡京在這個時候上了這樣一道奏本,其心思實在是難以說清!
蔡卞與蔡京早已形同陌路,沉默一陣說道:“他并不重要,還要看官家怎么想。”
章惇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你覺得官家會怎么想?”
蔡卞直接搖頭,說道:“官家可能會動心,但他向來顧大局,應該不會同意。”
張墩卻直接說道:“我拿不準。”
蔡卞神色訝異,章惇與宮里那位官家極其默契,這次居然‘說不準’?
蔡卞看著他,沉吟片刻,說道:“與其在這里胡思亂想,不如去問個明白。”
章惇還在想著火燒開封府的事,一邊起身一邊說道:“蔡京與刑部不堪大用,開封府的事,還得皇城司來查。”
刑部尚書蔡京是蔡卞兄長,皇城司指揮是蔡卞大侄子。
蔡卞能說什么?
垂拱殿,趙煦已經回來了,喝了口茶,陳皮就在邊上低聲說道:“官家,小人已經讓擎天衛去悄悄的查了。小人估摸著刑部那邊可能查不出什么東西來。”
趙煦現在想的還是蔡京的那道奏本,所謂的及第茶樓他倒是沒放在心上。
手里抱著茶杯,趙煦心里思索著,慢悠悠的說道:“你說,說廢除科舉,章相公等人能答應嗎?”
陳皮眨了下眼,猶豫著,還是異常小心的說道:“官家,蔡京這對父子,一個都不能輕信。”
趙旭下意識的點了下頭,就看到章惇與蔡卞聯袂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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