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一過三日,這齊先國可過去了整整一季。
鵝毛大的雪花堆積在京城參差的屋檐上,街頭巷尾鋪了一地,往來行人留下的足跡又令這些雪白成了街邊的污水,滲透進青石板之間的縫隙里。
“又一年瑞雪,等到來年開春,想來田地里的收成會高許多。”
顧長安遙望窗外雪景,輕聲感慨道。
那已經凋零殆盡的大槐樹,枝頭不見翠綠,唯有玉白停留,殘雪在暖陽間一照,頗為喜人。
不覺間,顧長安已至齊先國數月有余。
這段時日的變化堪稱天翻地覆。
原本碌碌無為的護國大將軍,一躍成為了皇帝身邊的紅人,甚至御書房整日里都有成批的奏折送入墨府的書房。
這讓這位墨將軍很快在官場之中有了一個“武丞相”的名頭。
“夫君日日如此辛勞,倒是還要我每日送來飯菜。”
墨夫人身披紅色披風,一身大紅襖子與雪地的白交相輝映,顯出幾分趣味。
書房外一大片白雪鋪地,是顧長安特意吩咐不可清掃的。
“說起來還是辛苦夫人了。”
顧長安道,笑著接過飯菜,放在桌上,順勢將夫人擁入懷中攬上一會兒。
這夫妻二人這段時間好似才真正體會了一次相濡以沫的感覺,彼此之間親近不少,稱呼也早在月前改了過來。
至于那月前的街頭刺殺,對于這段時日的變化來說,也只能算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把那些武將的奏折送來也便罷了,為何這些文官的東西也要給夫君批閱?”
墨夫人不滿道。
這段時日,書房不僅是顧長安的臥房,又同時兼任了餐廳,靜心室的職責。
當然,其主要作用還是作為辦公之處。
成堆的奏折似小山一般累計在一塊,除卻文官那一堆,有關于武將的全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無非是老劉家的外甥打了老趙家的兒子,老王家的侄子調戲了老張家的閨女,而后者又打斷了前者的手……
諸如此類,在將門之中再正常不過。
這些大老粗為了博取皇帝的注意還真是費盡了功夫。
顧長安笑著搖搖頭,又隨手將這些類似于家書一樣的小冊子扔在獨立的一堆。
可不能辜負了這些老將們的一片苦心,能夠想出這個法子,也算是為難他們了。
“你呀你,還真是笑得出。頭一次見有人在自己家中還要人特意送來飯菜,好端端一屋子的墨香,被你惹得都是油氣。”
墨夫人埋怨道,白了顧長安一眼。
“這可不是油氣,這是人間煙火氣,我又不是修仙之人,多一些煙火氣怎么了?”
顧長安笑著道。
墨夫人站起,轉過身去整理書架。
“倒是你最會耍貧嘴,堂堂的護國大將軍,成什么樣子。”
顧長安充耳不聞,自顧自享用起這些飯食來。
在齊先國的這段時間有些莫名地充實,也輕松。
雖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被寫入奏折之中,確實有些頭大,但是也能夠借此得知那些武將之間的關系如何,也可以當閑來無事的飯后娛樂。
這些奏折若是添上花邊,那就是一份實打實的京城娛樂報。
所描述事實更是當事者親書,雖然文筆略顯粗糙,但好歹頗具真實性。
顧長安有時候看著也樂在其中。
“老爺,夫人,府門外宣武將軍求見。”
一位守門的小廝來到書房外,輕聲說道。
顧長安想也不想,含著一口飯菜,直接道,“沒看見老爺正吃飯呢,不見客,讓他回去歇著吧。”
自從那一日參加對方喜宴歸來,掃興之后,兩家之間就再無往來。
至于這位宣武將軍說的要找顧長安討一個公道,其實也不過就是一時起意而已,等到事后冷靜下來,自然不可能真去怎么干。
先不說二者的身份懸殊,就光是那一日女子所言,這位宣武將軍嘴上說著不懷疑,但能混到這般地位,誰都都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真不懷疑。
況且這大將軍的脾氣秉性是出了名的好,好端端之下也不會對一位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動手,那墨夫人瞧起來也不像是一位蠻不講理之人。
只是他倒也真心喜歡這位青樓出身的女子,愿意為了她不再巴結這大腿。
若非而今實在無可奈何,恐怕也不會舍了面子,在時隔三月之后登門拜訪。
“實在抱歉,大將軍此刻有要事在身,實在不方便見客,不若將軍改日再來?”
那小廝回到府門前傳話道。
“這……在下也確實有要事,還請再通報一次,此事刻不容緩,人命關天吶……”
這位宣武將軍似乎有非見不可的理由,眼神懇切道。
那小廝則顯得有些為難。
畢竟民以食為天,這吃飯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何況如今皇帝陛下如此器重大將軍,要是大人餓壞了身子,哪怕是把他腦袋砍了那也不夠賠的。
“煩請小哥再跑一趟……”
這宣武將軍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個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的,里面可是白花花的銀兩,那小廝一見便知。
“將軍這可使不得……”
小廝一面擺手,另一只手卻不留痕跡地把那荷包收入袖口,行云流水一般的動作,可見得多么熟練。
“終究是人命關天,小的雖然位卑權輕,但是卻也可略盡綿薄之力,全是分內之職,大人不必言謝。”
那小廝說得冠冕堂皇,而后便又扭頭向著顧長安書房去了。
這世間難道還有什么會比人命更重要的事情嗎?飯少吃一頓沒什么,但是人少了那就真少沒了。
這小廝如此想道。
“稟告老爺,那宣武將軍似乎確實有要事要相求老爺。”
那小廝又回到書房,輕聲道。
此時的顧長安飯吃到一半的放下碗筷來。
“又來報信,他給了你多少銀子?”
顧長安冷淡問道。
“小的一掂量,約莫也就十兩左右。”
“才那么點?都說宰相門房三品官,他就給你那么一點,看樣子看不起我呀。”
顧長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