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日,小年。
雪雖然停了,但地上還是有些積雪未化。
甚至隨著年節將近,天氣越來越寒冷,許多積雪都被凍成冰塊,變得十分堅硬。
樹枝上有著前夜露水堆積所形成的冰凌,地面上積雪凍住,變成了冰面,河道更是被冰封住,陽光一照,光可鑒人。
云層之上。
顧長安身體化虹,倏忽之間便跨越數十丈近百丈的距離,山川河流,懸崖峭壁,在他面前都成坦途,毫無任何桎礙。
“嘩啦啦……”
一群飛禽迎面而來,飛羽凌厲,琢嘴鋒銳,飛縱之時,帶著呼嘯破空之音,更是卷起刺骨風浪,遠遠望去,好似一團爆云穿梭。
這是箭隼,一種妖獸!
以生靈為食,而且攻擊性極強,經常聚集成群,襲擊人類村落,往往所過之處,死傷遍地。
普通人遇到,斷無幸免之理。
而武者和修士更是它們最好的食物,一旦遇到,都會追逐不休,不將其擒拿誓不罷休!
可謂是人類的大敵!
往往一旦遇到這箭隼,不能力敵者便立刻逃遁,而能力敵者,都會將其斬殺。
說到這里,不得不提,這箭隼雖然有大害,但身上的羽毛和啄嘴確實一種非常好的煉器材料。
在煉制刀劍之類的法器時,添加箭隼的啄嘴,可以增加鋒銳。
煉制飛舟、飛梭法器時,添加箭隼的羽毛,可以增加破空之能。
可謂渾身之寶。
只是箭隼往往成群結隊,而且一旦高速飛行,俯沖下來,威力強大無比,尋常氣海修士、先天武者都很難對付,哪怕是宗師強者也不能小覷。
但此時,顧長安飛遁之時,見著一群箭隼迎面沖來,非但沒有絲毫躲閃之意,更是爽朗一笑:“來得好!”
說罷,化虹的速度更是猛然暴增三分,身上更是‘啪啪’連連響徹悶響,渾身縈繞著火焰一樣的赤紅色光芒。
這是武道罡氣!
武道到了先天境界,氣血離體,可以催生出罡氣,堪稱是刀劍不能傷,法術不能侵,入水不溺,入火不焚——當然,這只是尋常的刀劍和水火。
若是遇到同等境界的武者出招,若膽敢只用罡氣護體,那是找死!
不過話說回來,罡氣護體的強度,主要還在于武者個人的氣血雄厚程度,若是雄厚的話,但憑借肉身只能,就足以開碑裂石,斷江催山。
而顧長安此時的氣血就有979點,早已達到了先天境頂峰,堪比宗師境,若在加上各種氣血加持,比之尋常的宗師強者都更為深厚!
再加上氣道的法力,駕馭化虹之術,兩相疊加,更是有超乎尋常的力量!
“轟隆隆!”
顧長安全力飛遁,劃破長空,空氣中頓時發出一聲轟鳴。
這是音爆!
一團云炸開逸散,氣浪翻涌,氣勢洶洶沖擊而來的箭隼,本來已經快要和顧長安即將接觸碰撞,但當這氣浪沖擊而來之時,頓時讓這些箭隼如遭雷擊。
幾乎同時,憑空生出的颶風也吹拂席卷,將這些箭隼全部沖散。
一時間,箭隼紛紛失去重心,如雨點般落下。
“哈哈哈哈哈!”
大笑聲中,顧長安徑直飛躍而過,對于被他的音爆所掀飛的箭隼并不多加關注,只覺得內心一片舒暢。
尤其是此時飛遁,速度超越了音速,看著眼前的景色在不斷倒退,頓生一股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之感。
“氣武雙修,若是其中一方是短板,都排不上多大用處,但只要兩種齊頭并進,便可發揮極強的作用……現在還只是初具威力,若是我武道抵達宗師,氣道抵達元丹境界,兩相疊加,更可爆發無與倫比的力量!”
“而這一天,也已經不遠了!”
飛遁之中,顧長安如此想到。
一路飛遁,兩邊景色在不斷倒退,也不知過了多久,顧長安忽然停下化虹之術,身影降下,落在一處樹梢上。
前方,是一處小小的村莊。
此時是下午,但為了準備過年的食物,小村莊的各家各戶灶臺,從早上到現在都未曾斷過炊煙,各種香味彌漫開來。
而在村莊的中心區域,有著一處小小廣場,廣場中心是個獨立的院子——看似是院子,實際上卻更像是一個廟宇。
在顧長安的目光看來,這處廟宇的香火雖然不如小青娘娘廟那般純粹旺盛,但也非常鼎盛,更隱隱透著一股沸騰的感覺——這也是一處可疑的廟宇。
顧長安并未直接進村,而是先在這里觀察,片刻之后,這才躍下樹梢,走入村莊之內。
“這位老先生,到了!”
另外一遍,一處小鎮子前,停下一輛馬車。
駕駛馬車的是個年輕伙計,相貌青澀,此時拉著馱馬,對著身后車廂說道。
片刻后,車廂打開,走出來一位身著黑色長袍的老者,留著灰白胡須,看面向頗為和善。
出了車廂,目光眺望,只見鎮子依山而建,旁有一條小溪繞鎮流淌,山上樹雖然都沒了葉子,但積雪和冰凌覆蓋,卻又有著別樣美感。
加之此時鎮子中各家各戶都有炊煙升起,遠遠看去,好似升起大霧,顯得煙雨朦朧,如在畫中。
“這就是靠山鎮嗎?”
看了擠眼,魯姜回過神來,笑著說道。
“是的,這就是靠山鎮。”
年輕的馬車夫點頭說道。
魯姜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隨手丟給年輕人,隨后笑著問道:“聽說靠山鎮的廟十分靈驗,你去過沒有?是真是假?”
年輕馬車夫看到這么一塊碎銀,先是一喜,忙不迭接過來,又聽到這話,頓時有些尷尬,只是終究還是舍不得手里的碎銀——這些銀子大大超出了他的車錢,剩下的很明顯就是詢問后的獎賞。
“這……這個我倒沒有去過,卻是不知道。”說著,后又忙補充了一句:“好叫老先生知道,我不是這個鎮子里的人。”
“是這樣嗎?”
魯姜點了點頭,也沒在意年輕馬車夫的小小心思,一揮衣袖,便轉身離開了。
之所以來到這里,便是因為有一處可疑的廟宇就在這里,但魯姜并未直接過去,而是繞了繞,找到了這鎮中的土地廟。
魯姜身為懸鏡司的老資歷,雖然此生因為資質緣故,幾乎無望宗師境界,也沒有顧長安的諸般神通手段,但這么多年下來,所積攢的功勛卻有不少,學習了許多懸鏡司武學和道術。
對于如何溝通神靈,也是有著一番研究。
很快,神識便談查處土地廟的所在,魯姜立刻趕赴過去。
到了之后,卻發現這土地廟低矮就不說了,而且還早已經破敗不堪,神像都已經有些斑駁,香案上都被蟲子蛀食了,也沒有祭司主持。
單純以神道來看,可謂是頗為凄慘。
走進去,關上門,魯姜開始掐動法決,施展喚神之術,片刻后便在冥冥之中感應到一股微弱的波動,旋即,一道淡淡的影子從神像上走下來。
卻是一個身高三尺,留著大胡須的土地神。
只是雖是神靈,身上的金光卻已經十分黯淡,幾乎微不可查。
當一個擁有著正兒八經赤敕冊封的神靈,卻慘到這個地步……
魯姜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啥了——他壽元無多了,本還想著等壽終正寢后,神魂轉為神道,也能享受百年數百年的富貴,還能護持家業,可此時見著這位土地的凄慘模樣,一時間對于自己以后要不要轉修神道,竟是多了一些猶豫。
且不提魯姜的心思,這土地神見了魯姜之后,先是一愣,隨后立刻悚然一驚,啪的一聲跪在地上,忙道:“小神見過這位上官!”
“你我份屬兩個體系,不必如此!”
魯姜見他如此鄭重,甚至都跪拜,連忙躲閃開,不受這一禮:“你快起來吧!”
武者修士和神道是兩種不同的體系,且他們之間的身份嚴格來說也不算懸殊,因此不必這樣行大禮。
這土地神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這時就聽到魯姜問道:“你身為這一方土地,為何會變的這么凄慘?”
“上官有所不知啊!”
聽到這話,土地立刻聲淚泣下,訴苦道:“小神本是此地正兒八經受敕封的土地,雖然位卑,好歹也能維持神道富貴,護持一方百姓,可誰知幾年前,此地一個原本傾頹的河神忽然旺盛了起來。”
“旺盛也就罷了,畢竟這是命數定數,況且他是河神,我是土地,我們兩者體系不同,可誰知這神竟然命令信眾暗中騷擾,砸我的神像,若非鎮中還有一些老人阻攔,小神恐怕早就神像崩塌,真靈隕滅了!”
“即便如此,這水神還是不罷休,讓自己的信眾不要來我們這里上香,結果導致小神香火逐漸稀少,到了現在,都已經快要無法維持赤敕神格了!”
“更可惡的是,此神居然還要讓我們每隔一段時間便去上供,為他收集香火,收集奇珍和天材地寶,若是不從,便要打殺……我等水深火熱,卻是求告無門啊!”
這土地神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哭訴著,真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魯姜在一旁默默的聽著,心中也是逐漸有了一些底細。
過了片刻,見著土地還在說話,魯姜開口道:“好了,此事你不要多言了,這次我前來,便是調查此事……你放心,若事情真如你所言,懸鏡司定然會給予你們一個公道。不過這件事暫時還不能泄露,你確要保密才是。”
聞聽此言,土地神頓時大喜,道:“真的嗎?既如此,小神多謝上官,多謝上官!”
魯姜點點頭,又叮囑了土地幾句,隨后便離開了。
府城。
此時是傍晚,天還沒黑,遠處西邊還有著小半輪紅日,綻放著萬道虹光,染紅了半邊天。
臘月二十七日了。
百姓們已經是一片喜氣洋洋,準備迎接新年,故此現在哪怕是傍晚,街上仍舊是人如流水。
陳塘郡千戶所,議事正殿。
顧長安端坐在上首位置,十余位主事分列兩排,這些都是已經查探完情報,并且匯報完之后,待在這里,等待著命令。
這時,外間又走進來一人,卻是魯姜。
只見魯姜行了一禮,顧長安也是笑著回禮,隨后說道:“情況如何?”
魯姜說道:“回千戶的話,屬下探查了兩處地方,發現情況都不是很好。”
“按照我暗中探查,我這兩處不是邪神,反倒應該是妖魔精怪成道的野神,他們并未直接奪取正神的敕封,而是在背后影響乃至是控制正神——民眾們跪拜赤敕正神,所得的香火卻大半都進了這些野神的口中。”
“屬下就有一點想不通,你說這些正神,好歹也是朝廷,甚至是上古天庭遺留下來的神靈,怎么就能投靠野神呢?”
魯姜話語之中帶著一些怒其不爭、恨其不明的意味。
顧長安卻并不意外,說道:“立場不同,所想自然不同。這些赤敕神靈雖是正神,但卻位于神道最底層,根基淺薄、神力低微,隨意打殺的事情都時有發生,以前天庭在時還能管理一二,如今天庭早就覆滅,朝廷雖可敕封,但對于神道卻終究知之甚少,經驗不多,自然不知如何應對,且主要的重心也都放在金敕和紫敕神靈上——這些神靈都可影響一地的山川水域,不可小覷。”
“至于這些赤敕小神,因為數量繁多,在加上神力低微,因此也就并不多在意,反倒有些任其自生自滅的意思。”
“可對于這些赤敕小神而言,他們一旦死亡便真的墮入九幽,很難在重新復蘇,到時候連入輪回都難,為了富貴也為了求生,自然要搏一搏……為此,哪怕不惜投靠邪神野神也不在話下!”
聽著顧長安這話,在場一眾主事都是點頭,臉上露出唏噓神色。
顧長安這話,說的可謂是真實了!
別看現在他們是懸鏡司主事,走到外面,誰都要恭敬對待,可一旦他們壽元將盡,若不想輪回,便只能投身神道——屆時也免不了淪為這些赤敕小神,和他們一樣掙扎求生!
就算這樣,還數量不多!
在場這些人,別看有十余位主事,但真正在死后能成為赤敕小神的,不超過三指之數!
畢竟,此世武者眾多,但凡有根骨資質,再有那么一些福運,便能踏入武道和修行之路。
縱觀此世,武者、修士不知凡幾。
而神道神靈,雖然赤敕小神繁多,但終究還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這個地方被人占了,你就去不得!
神道富貴,哪怕是赤敕小神,只要香火不絕,都能享數百乃至是數千年壽元,堪稱與世同壽。
在加上想要成為神靈,不僅僅只有懸鏡司這一條路子,朝廷敕封,以大功德死后封神……
諸如此類。
想要獲得一個神位,何其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