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撫使吩咐的這兩件事,都可謂是切中要害,直指核心,深得衙門的精髓這一點便不得不說,鎮撫使雖是修士,可在這一方面,卻彰顯出了除他凝神境強者之外的手段,也是無比高明。
腦海中想著這些,沈悼也有些敬佩,不過這心思只在腦中過一遍便消散,當下回應道:“屬下明白,鎮撫使可還有其他吩咐?”
“沒有了,你下去辦吧……對了,我記起來一事。”
鎮撫使擺了擺手,便打算讓沈悼下去,可話說到一般,忽然想到了一點,立刻說道:“顧長安那邊,還要多多照看一二……當初州里選拔出你和李小草為護道者,你去辦這事,便讓小草過去暗中庇護。”
“雖現在黃泉宗可能還不知道他們暴露,但未免真出了意外,畢竟小心無大錯!”
當初沈悼一行從州里去廣陽郡接顧長安,一行十余人,其中另外還有兩位宗師強者,除了一位是赴任之外,剩下那個,便是顧長安的護道者。
也就是鎮撫使口中的李小草。
聽這話,沈悼說道:“小草正在云游大漠,既如此我這便玉符傳信給他,讓他立刻趕赴陳塘郡暗中保護,以免顧長安這邊出現意外。”
說完,沈悼見鎮撫使再無其他吩咐,便告退了。
離開曜日峰山頂正殿,沈悼先是放了一封玉符傳信,隨后便敲響金鐘,召集人手。
“咚咚咚……”
山頂金鐘一連響徹三聲,這三聲傳遍整個曜日山,但卻并未引起很多人的注意鎮撫司里,三聲鐘鳴是召集人手的意思,但這并非是全員召集,只有近期執勤的人聽到這鐘聲才需要聚集。
而且這樣的聚集,一般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不少山中的校尉力士甚至武道先天、宗師以及氣道氣海、元丹修士,并不在意這鐘聲的時候,誰也不清楚,許多在曜日峰各個僻靜角落,甚至是無人注意的地下洞府中,卻忽然又不少人同時從閉關中醒來。
他們側耳仔細分辨了這鐘聲中那微不可查的眸中韻律,旋即便齊齊從閉關之地飛出,飛向了沈悼所在的山峰。
半個時辰后,沈悼的武悼峰。
七人相對而對,與沈悼一起圍成一圈。
這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瞎子有聾子,有樂師有說書人,區區七人,愣是給出一種面臨人間百態之感。
“老三,今日緣何將我們都喚來?”
七人之中,一名相貌蒼老的老瞎子,忽然開口說道。
這聲音滄桑,讓人一聽便覺得年歲不小。
“我這正準備破境呢,你這一聲把我喚醒……老三啊老三,今天要是不給出一個理由,我可饒不得你!”
一個身材矮小,相貌頗為猥瑣的胡須老者也緊接著開口說話。說完之后,便自顧自笑了出來.
“得了吧老神棍,你天天說破境,都說了二十多年了,也沒見你破境入凝神,我看你這輩子是算求了,別想入凝神!”
他話才剛說完,一個稚嫩的聲音就從一個女童身上傳了過來,話語當中帶著毫不留情的嘲諷。
說來也怪,這女童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本是最為純真活潑無暇的年紀,可此時卻滿臉帶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老成和狡猾。
“嘿,你個老女人天天裝嫩還敢說我是老神棍?我……”
猥瑣老頭頓時便不樂意了,張開嘴就反駁,各種污言穢語便吐了出來。
女童自然也不甘示弱,雙手叉腰,指著老頭破口大罵。
“行了……都不要吵了,聽我說!”
眼見著場面一度失控,沈悼終于忍耐不住,開口制止:“此事很大,也很重要!乃是鎮撫使親自下達的命令!”
聞聽這話,剩下七人都瞬間將目光投注過來。
迎著所有人的眼神,沈悼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是黃泉宗……黃泉宗,卷土重來了!”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登時寂靜了下來。
足足過了許久,老瞎子終于開口說道:“消息可能確定?”
“還無法確定,但十有仈Jiǔ!”
沈悼沉聲說道。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陡然響起。
.“你瞎搞什么怪呢,老神棍?”
其余幾人看著正倒吸涼氣的老神棍,有些納悶。
“我這不是看氛圍凝重,合時宜的倒吸口涼氣,顯示出咱們面對黃泉宗卷土重來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呀!”老神棍猥瑣一笑,嘿嘿說道。
“區區一個黃泉宗還能讓我們震驚,那我們這些老家伙一天到晚也沒事干,凈在這震驚了。”
老瞎子淡然的說道。
這話說的有些狂,但其余幾個卻都一副淡然平靜的樣子,很顯然他們對于老瞎子的話很是贊同。
話說三百年前,黃泉宗肆虐青陽州之時,時值青陽州雁門郡外,塞北大漠上,也出現了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名叫龍門客棧。
這并非是龍門地區的客棧,只是一家從龍門出發,深入大漠中,在星羅棋布的綠洲中,某個坐落在駱駝古道旁的客棧。
客棧內,有一個三十許歲,風韻猶存的老板娘,還有一個相貌英俊,跑前跑后的店伙計,一個窮困潦倒,說話滿嘴之乎者也的賬房先生,一個身材粗狂,時常拿著一把剁骨刀的老廚子,還有一個明明年紀很小,卻說話老氣橫秋的小姑娘。
對了,這個老氣橫秋的小姑娘,特別喜歡一個說書人,因此便請來在店里說書。
說來也怪,這說書人的說書一塌糊涂,在店里吃飯的顧客都覺得不好聽,可這說書人自來了后,便就這么住了下來,一直沒走。
而這小姑娘,也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喜歡聽,往往一聽,便是一整天。
客棧的外面,擺著一個攤子,攤子后有倆人,一個瞎子,一個神棍。
瞎子摸骨,神棍算命。
這家龍門客棧,一開便是二十年。
這二十年來,龍門上人來人往,過往的江湖客商隊和追名逐利之人數不勝數,可這個客棧以及客棧里的人卻始終在這里,一個沒少。
風韻猶存的老板娘,閑暇之余就喜歡在柜臺后面刺繡,擺弄著繡花針。
店伙計就喜歡睡覺,往常沒客人時,總是忙里偷著閑。
賬房先生經常會在算賬時與客人講他的過往,說他當初中了舉,后又中了進士,成了當朝榜眼公,文氣驚人,必成當世大儒。
只是這番話說出去后,總是被店里用飯的人嘲笑,大家都認為他是吹牛,既然成了進士還是榜眼公,為何卻在這寒酸小店當賬房,甚至窮困潦倒養不活自己?
每每聽到這樣的話,賬房先生宗師漲紅了臉,卻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然后店里用餐的客人便會哈哈大笑,空氣中充滿快活的氣氛。
老廚子也有怪癖,他不喜歡說話,總是一個人呆在廚房里,拿著菜刀切菜洗菜,切肉跺骨,無論是什么時候,但凡你靠近后廚,都能聽到連綿不絕的切案板聲。
就好似不知疲倦般。
而小姑娘,年紀很小,口氣很大,每日都是昂首挺胸,鼻孔朝天,一副誰也看不起的模樣,每天最喜歡的便是嘲諷人,以及聽說書人說書。
至于說書人,他雖然自稱自己是說書人,可那一口破鑼嗓子卻實在有辱說書人這一行業,往往只要他一開口,所有人都會下意識的皺眉。
實在是這嗓子難聽了,太刺耳了!
天知道說書人進入龍門客棧,讓客棧損失了不知多少客源。
至于客棧門前的老瞎子和老神棍。
說來這倆人也是天生一對,老神棍猥瑣下流,經常給人算命,卻因為氣質猥瑣而造人質疑。
至于老瞎子仙風道骨,卻偏偏喜歡二胡這樣的樂器,更為可氣的是偏偏還長了一副好皮囊,以至于雖是瞎子,卻讓許多大閨女小媳婦慕名前來摸骨,甚至還邀請老瞎子進入閨房為其按摩。
這讓老神棍羨慕的眼都發紅,以至于自己暗中發狠,買了一把琴打算培養一番氣質,卻也是有種沐猴而冠的感覺,只能令人感覺滑稽。
這八人,在龍門客棧一待,便是二十年!
在這二十年間,他們有著和正常人一般無二的息怒,也未曾江湖客在客棧內廝殺而驚懼,也曾為乞討者走投無路者的悲慘遭遇而憐憫。
他們就如大千世界,無數普通的凡人一樣,在這個世上掙扎。
然而,直到某一日,大漠有風,有塞北大盜欲要前來扣關,想趁著黃泉宗死捏之際,闖入青陽州。
他們在大漠上肆意屠殺周遭百姓,來去如風,呼嘯縱橫。
一時間,塞北大漠,竟是被鮮血染紅。
而直到此時,在世人眼中如他們般平庸、如普通人般在世上掙扎的八人,忽然乘風而起。
那一日,飛針破空,世人才知風韻猶存的老板娘名叫東方白露。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也是在那一日,說書人真正成了說書人,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有天降金蓮,大漠現出甘霖!
還是在那一日,老廚子剔骨刀法大成,一刀出,宗師亦是為之黯然。
同樣在那一天,有雙日同天。
一者是真正的太陽,而另一者卻是儒家浩然之氣堂皇而出,浩然之氣直沖三百丈,光芒照耀大千,顯露一些陰暗,凈化所有污穢。
這時,所有人才明白原來那個明日里經常被他們當成吹牛的賬房先生,他真的沒有吹牛!
他竟真的是當朝榜眼公,真的是世上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