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王府后宅安靜下來。鐘離玖玖的院落內,小麻雀可憐巴巴的蹲在圍墻上,腳底下放著一把松子,時不時低頭叼起一顆塞進喙里,百無聊賴的注意著周邊動靜。
鐘離玖玖是江湖人出身,不喜歡用丫鬟,院子里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影。
側妃寢室的燈火已經熄了,寬大房間的里側,幔帳垂了下來,白裙、藍裙、腿環等物件散落在地上,些許喘息聲和交談若隱若現:
“死婆娘,你抓我作甚?”
“相公,她又罵我……嗚——啊啊啊……”
“玖兒乖……”
亂七八糟的聲音持續的很久才平靜下來。
幔帳之間,許不令在春被里躺下,長長舒了口氣。
鐘離玖玖翻下身,躺在了里側,臉頰帶著些許水潤,瞇著眼呼吸稍顯起伏不定,不太想動彈,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
寧玉合提前下場,已經緩了過來,躺在外側,臉色微紅,把許不令的胳膊搬過來,放在臉頰下面枕著,略顯不滿的瞄了瞄對面:
“宅子里就屬你聲音最大,隔著院墻都能聽見,你就不怕丫鬟笑話?”
鐘離玖玖瞇著眼睛,抿了抿嘴,可能是暈乎乎的沒力氣,沒有回應。
許不令用右手把玖玖也摟著,讓她枕著胳膊,偏頭微笑道:“師父,玖玖暈頭轉向連自己姓啥都不一定記得,哪里注意的了這些。”
鐘離玖玖可沒暈,聽見這話稍顯不滿,抬手在許不令胸口輕捶了下。
寧玉合奚落死對頭幾句,見對方不回應,便也沒了興致。方才她過來,是因為馬上要出征,想要問問崔小婉怎么辦,不曾想過來就撞見許不令準備臨幸側妃,來都來了嘛,哪里跑得掉,半推半就的便被拉了進來。
折騰了大半晚上此時才有空閑寧玉合抬起眼簾,詢問道:
“令兒咱們都走了崔皇后怎么辦?”
許不令也在發愁這個,他和崔小婉沒啥關系真要算的話還把人家叫嬸嬸,總不能把人家和自己媳婦一樣安排。他思索了下:
“崔小婉有點自閉癥喜歡一個人呆著住在花海應該沒問題。再者我們是出去打仗,總不能把她強行拉出來,路過關中若是被皇帝看到,咱們說不定就得改道打長安城了。”
寧玉合自是明白崔小婉被皇帝發現的后果不說崔小婉了連她這未過門的皇后被發現睡在許不令屋里,都得出大事兒。不過崔小婉畢竟對她有恩,她猶豫了下,幽幽嘆了一聲:
“打仗可不是兩三天的事情兒,我是覺得把人家一姑娘孤零零扔在肅州不好……”
“我也覺得不好,但總不能自作主張把人家帶著去打仗我抽個時間過去和她說一聲吧。”
寧玉合點了點頭:“崔皇后對我有大恩,按理說我應該留下來陪著她不過崔皇后的性子確實與眾不同,我和她聊天感覺很奇怪明明看著聽單純卻又感覺什么都瞞不住她……”
許不令對此感同身受:
“是啊看起來有點小白……”
小白?
寧玉合聽見著不正經的話便是臉色一紅,腿從許不令腰上移開了,稍稍轉了個身:
“令兒,你怎么口無遮攔?私下里叫我大白也就罷了,我畢竟是你的女人,崔皇后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這種話能亂說?”
許不令有些無辜:“我說的小白,不是師父想的那種……”
鐘離玖玖躺了片刻,稍微恢復了些,此時睜開眼簾,抬手在寧玉合的飛鳳展翼下摸了摸:
“那個崔皇后,也和合合一樣不成……”
寧玉合一個激靈,抬手就掐住了鐘離玖玖的手腕:“死婆娘,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剃了?”
“啊疼疼……”
鐘離玖玖眉兒一皺,武藝本就沒寧玉合那么高,措不及防被擒住胳膊,頓時發出一聲輕呼。
許不令哪里舍得師父打自己媳婦,連忙拉住寧玉合,把手分開。
三個人正打鬧之間,窗戶外忽然傳出‘喳喳—’兩聲鳥叫。繼而腳步聲由遠及近,朝著院落而來,在夜色中聽的很清晰。
許不令動作一頓,側耳傾聽,略顯疑惑:
“不是寶寶,好像是楚楚。”
鐘離玖玖也聽出了腳步聲,臉色漲紅,連忙推著許不令:“你們快走,別讓楚楚看到了。”
許不令睡在自己家,和名正言順的媳婦在一起,自然不用躲避,想了想道:
“今晚我在你這兒,宅子里都知道,又沒瞞著楚楚,她估計是來找我的。”
寧玉合倒是有點尷尬,她是偷偷跑來的,可不好被人撞見。不過現在起身穿裙子有點麻煩,楚楚知道許不令在這里,估計也不會進來,她想了想,便屏息凝氣,安靜躺著不再出聲……
銀月懸空,萬里黃沙與街巷樓宇都在月光下變成了灰白色。
后宅游廊間,身著紅色紗裙的鐘離楚楚,緩步走向師父的院子,碧綠雙眸在夜色中帶著幾點晶瑩幽光,在艷麗容貌的襯托下看起來并不嚇人,反而帶著幾分別樣韻味。
下午調令傳來,許不令準備和以前一樣,把姑娘們都裝船一起出去。后宅里的姑娘自然是很高興的,連寧清夜都麻利的收拾東西,還嘲諷了武藝不高沒法貼身相隨的小滿枝幾句。松玉芙自不用說,剛剛新婚燕爾,哪里舍得和夫君分開,都有點后悔幼年沒習武了,不然也能跟在許不令身邊。
鐘離楚楚一直沒有說話,但心思明顯比較糾結——她又不是許不令的女人,只是許不令女人的徒弟,和許不令半點關系沒有,怎么能直接安排她跟著,感覺就和默認她是許不令的女人一樣。
不跟著吧,也不可能一個人留在肅州,上次寧玉合說的話也有道理,總不能因為當前的事兒就直接和許不令、師父生離死別,能在一起還是得在一起。
可跟著吧,又感覺自己太倒貼了。
明明彼此還沒關系,即便要讓她跟著,至少也得和她談一談,說句‘請她幫忙’或者‘擔心你安危’之類的話吧,這樣直接默認她會跟著的態度,實在讓人有點不開心。
鐘離楚楚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得還是得過來傲嬌一下,假裝不跟著什么的,免得許不令太自以為是。
不過鐘離楚楚也比以前聰明了,挑著現在過來,是因為師父也在,肯定不會讓她走;若是和許不令單獨說,萬一許不令又和以前一樣,干凈利落讓她‘走吧走吧’,她不就傻眼了。
緩步來到師父的院子,小麻雀站在墻頭上嘰嘰喳喳,明顯是在給里面的人提醒。
鐘離楚楚眼神一沉,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小麻雀連忙閉喙,在院墻上轉了轉腦袋,又探出小爪爪,把幾個松子往前推了些。
鐘離楚楚這才滿意,緩步走進靜悄悄的庭院里,開口道:
“師父,睡了嘛?”
房間之中,很快便傳來了鐘離玖玖的回應:
“楚楚,你怎么來了?嗯……為師已經睡下了……”
鐘離楚楚并未停步,直接走向房門:
“沒睡著就行。”
“誒!”
鐘離玖玖輕呼一聲,焦急道:“別進來,相公……許不令在這里,我……我是側妃,今天輪到我那什么……”
鐘離楚楚就是來找許不令的,自然知曉許不令在里面,她也沒停步,只是道:
“他在正好,有些事兒得和他說一聲。”
話語間推開了房門,鐘離楚楚轉眼看去,幔帳晃蕩了下,縮進去一只手,應當是撿地上的東西,明顯還沒撿完,腿環什么的還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