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壽街籠罩在雨幕之中,亭臺樓閣都是霧蒙蒙的,肅王府周邊多了些蕭家的護衛,還有狼衛等等,偶爾也有身份清白的江湖人來到大門前,隔著老遠觀摩天子親筆書寫的‘青魁’金匾,夸贊議論聲時而響起。
王府外的街角,松玉芙扛著小傘躲在一個花壇旁邊,時不時探頭瞄上一眼,想要上門卻又有些不敢。
上次在太極宮外,她親眼看著許不令挺身而出,以天人之姿打得敵國使臣跪地求饒,其實心里可激動了,許不令受了傷,也曾跑過去想看看,只可惜皇城之中她一個姑娘家自然不能亂走。后來許不令回了府上,去拜訪也不合適,便只能在這里干等著。
松玉芙在府門外偷偷觀察了兩天,進出的丫鬟和御醫表情都漸漸放松,看模樣傷勢是穩定下來了,按理說可以上面拜訪一下,可又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人家在養傷,進去打岔不好……
可是……
松玉芙想著去岳麓山的事兒,便有些頭疼。
雖然許不令答應到時候會去看看,可具體什么時候去卻說不準,就這么一走,萬一七老八十的才過來,她不得活活等死……
“早知道就不說‘許世子肯定出事兒’,烏鴉嘴……”
松玉芙抬手在自己唇兒上輕打了下,覺得還是再等幾天,確定許不令安然無恙后再走,到時候祝福一句:“許世子肯定平平安安回西涼”,也免得被許不令記恨上。
松玉芙在王府外等了半天,沒瞧見許不令有出來的架勢,便悻悻然走向了竹籍街。
上次徐丹青在皇城里露了臉,因為許不令的橫空出世沒人注意,但事后諸多王侯公卿反應過來就不一樣了。
無數文人墨客、公主夫人、小姐女俠,都開始尋找徐丹青的下落,目的各不相同,求畫的、求被畫的、切磋的、交友的……,擋都擋不住。
徐丹青‘畫圣’的名頭太大,本想直接離開長安。可松玉芙不走要等人,徐丹青也不好獨自離開,只能小心翼翼的躲在屋里不出門,巷子里有點動靜就唰的消失了,說起來還挺可憐的……
松玉芙扛著小傘穿街過巷,來到竹籍街的小院外敲了敲,開口道:
“徐伯伯,是我,沒外人。”
院子里安靜了會兒,墻頭上冒出個腦袋瞄了一眼,之后院門才打開。
徐丹青小心翼翼,讓松玉芙趕快進來,又把院門關上,有些頭疼:
“玉芙啊,這地方是呆不下去了,早些收拾東西走吧,不然伯伯被找到,就不用走了……”
“再等幾天……”
松玉芙抿嘴笑了下,便跑到了正屋,看著掛在畫架上正在晾干的一副丹青畫。
水墨丹青剛剛畫成的緣故,墨跡還有些潮濕。
畫上是個風華絕代的男人,桃花眼眉若劍鋒,手持一桿長槊站在太極宮之巔,白衣隨風雨飄搖,身若蒼松紋絲不動,強勁有力筆鋒把那股一騎絕塵的氣勢展現的淋漓盡致,初看是‘眾生皆螻蟻,唯我真仙人’的鋒芒畢現,再看卻又有云淡風輕,越快越好看,怎么看都不膩。
松玉芙雙手疊在腰間,笑瞇瞇的望著畫卷,抬手想摸一摸又怕毀掉了這副畫,只能眼巴巴望著。
徐丹青站在跟前,摸著胡須,眼中露出幾分得意:
“伯伯此生最滿意的杰作,共有三幅,一副是崔皇后的‘桃花回眸’,一副是寧玉合的‘劍舞’,剩下的就是這副‘畫中仙’。話說伯伯還是第一次畫男人,嗯……確實和女兒家截然不同,如畫蒼天古木而非小橋流水,格局、意境都不一樣……”
松玉芙半個字沒聽,只是眼巴巴望著畫卷,很是滿意:“伯伯果然厲害,謝謝啦,這副畫我會好好。”
徐丹青臉色一僵,摸著胡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醞釀許久,才呵呵笑道:
“玉芙啊,君子不奪人所愛,這副畫,算是伯伯目前最得意的一幅畫……”
松玉芙微微蹙眉,略顯疑惑:“徐伯伯的畫,不都是送人了嘛?”
“送人……”
徐丹青眨了眨眼睛,很是糾結的說道:
“我當年畫八美圖,其實是想給自己看……”
“那為什么又送人了?”
徐丹青沉默片刻,有些無奈:“送人……是因為他們不給伯伯銀子,還打伯伯……唉……”
松玉芙頓時了然,有些唏噓的嘆了口氣,想了想:“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伯伯是文人,可不能出爾反爾……”
“伯伯是江湖人……”
“江湖人一諾千金……”
徐丹青呵呵笑了兩聲,擺了擺手:“罷了,給你就給你,你先回去等兩天,晾干了再讓你過來取。”
松玉芙這才滿意,嘻嘻笑了下,就小跑了出去。
徐丹青長嘆一聲,在畫卷前稍微琢磨了片刻,滿眼都是舍不得。
畫了一輩子畫,結果到頭來一幅畫都沒落在自己手上,身為文人還不能提銀子,名聲倒是大,可有個啥用……
長吁短嘆了片刻,徐丹青忽然心念一動。
玉芙這丫頭……好像看不懂畫……
念及此處,徐丹青悄悄把門關上,然后攤開宣紙,研墨執筆……
送一幅畫兒罷了,又沒說非得送這副……
春雨潤物無聲。
天色不知不覺間暗了下來。
肅王府,后宅睡房。
陸夫人側躺在枕頭上,迷迷糊糊間,臉兒逐漸發紅,夢里又回到了年三十的那一晚。
那只大手揉來捏去,怎么掙扎都掙扎不開……
想要起身卻使不上力氣,感覺身上很酸,好想找個東西蹭一下……
那只大手好像又和上次不一樣,順著肚子滑了下去……
陸夫人睜開眼睛,看著已經光線昏暗的房間,眸子里帶著幾分茫然。
索索—
布料磨蹭的輕微聲響回響在耳畔。
陸夫人漸漸回過神,后背很暖和,腰上有只手摟著她,輕輕揉按,還有些往下靠的意思……
陸夫人猛然瞪大眼睛,終于想起自己現在哪兒、背后是誰了。
“呀……”
陸夫人微不可覺的喃了一聲,身體緊繃,悄悄把腰上的手拿開,回頭看了眼——許不令側躺在她背后,她一動便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眨了眨。
“陸姨……”
陸夫人臉兒還是紅的,額頭掛著汗珠,瞪著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許不令瞧見陸夫人的眼神,便曉得剛才做夢摸太后肯定摸出事兒了,臉色微微一僵,又轉瞬恢復如初:
“怎么啦?”
陸夫人抿了抿嘴,有苦說不出,稍微沉默了片刻,便起身做出了正常模樣,柔柔一笑:
“沒什么,睡醒了……你能起身就好,我回蕭家歇幾天……你……有事和丫鬟說,我隨時過來……”說著陸夫人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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