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傭仙,最緊要的是什么?
戰力固然重要,但哪怕區區凡境,也自有其用武之地,不少秘境險地,都有著境界限制。
人脈自不可缺,但仙庭有著傭仙協會,哪怕你是孤家寡人,依舊可以在那接到合適的任務。
唯有聲望,不可或缺。
數千年的發展,讓傭仙有了一套成熟的體制,聲望系統便是最關鍵的一環。
每位傭仙在完成任務之后,傭仙協會都會請雇主給予評分,再根據完成度給予聲望。
這種護院任務,看似簡單,但和雇主朝夕相處,想要得個高分也不容易,最重要的,就是服從。
范離方才便已將趙乾的身份告知,兩人自然知道這位才是真正的老板。
此時老板下令,對方又確實是先出手,影響到了雇主的生命安全,從護院的職責上來說,服從命令也并無不對。
但對方畢竟是公明趙家之人,真要下了死手,回頭又該如何收場?
兩位護院之中,持棍的一位猶疑了一下,聞言反而收住了棍勢。
“劈腦袋!”
持斧的那位名叫程耀金,一張大臉上橫肉一抖,竟是毫不猶豫,大喝一聲,一斧就剁了上去。
花娘一招失手,正有些莫名其妙,等反應過來,身前已有勁風襲面,急忙朝后掠去。
他身后,種漢嬌叱了一聲,玉指連彈,一層薄薄的青光自指尖傾瀉而出,化作株株藤蔓,朝著那大斧纏去。
但,下一刻,和那掌印一樣,那藤蔓也化作烏有,種漢大驚失色,卻一時無法可想。
術法失效,又被體修近身,哪怕是半步仙境也是狼狽不堪。
眼見斧光臨頭,花娘身體側仰,險而又險的避開了一招,驚魂未定之間,耳邊便又傳來了一聲大喝:“鬼剔牙!”
程耀金身材高大,拿的又是一面半扇門板大小的巨斧,但招式卻靈巧的很,一斧落空,立馬手腕一抖,翻轉了斧身橫切而去。
這一次,花娘避無可避,身外有道道玄光閃起,一時間,也不知用出了幾種護身術法,但是,禁靈陣下,卻毫無作用。
‘嘭’的一聲悶響,雪白的斧刃正中面門,血光四濺,半個腦袋都被削了下來。
堂堂半步仙境,竟然在頃刻之間便被斬殺...
不遠處,種漢被噴出的鮮血淋了一身,看著花娘那還在不斷抽搐的尸首,整個人都傻了。
這次,夫妻倆原本只是跟著趙昆來撐撐場面,可這才幾句話功夫,花娘便橫尸當場...
程耀金收起斧子,對著她猙獰一笑,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種漢一哆嗦,竟被他嚇的連退了幾步。
“這就砍了?”
“這也太兇殘了!”
“還...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可是公明趙家的客卿,大財神的手下...都敢動手屠戮,他...他們不會準備殺人滅口吧...”
那些公子少爺也都愣在了那,有幾個膽小的,看著這血淋淋的場面,都打起了擺子。
趙乾站起,慢悠悠的走到了種漢身旁,湊到她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進了天雷池,仙根上的傷勢沒個十幾年可恢復不過來,可大財神一閉關,這才短短幾年功夫,你們兩個便已是半步仙境,中斌王家應該提供了不少資源吧?”
種漢嬌軀一顫,眼中皆是驚駭之色。
和中斌王家的交易乃是兩人最大的秘密,這年輕人怎會知道?
趙乾也不去理她,又走到了趙昆身旁,笑瞇瞇的坐了下來,指了指桌上的銀盒,掏出一枚古幣在指間滴溜溜的轉著:
“昆少是吧?我也不欺負你,咱們就拿這古幣賭一把花字。
你贏了,這德勝坊拿走,多面骰我也拱手送上,你輸了,把那一千仙石留下,就當買個教訓了...”
“這面是花,這面是字!”
他也不問趙昆接還是不接,把古幣至于掌心,翻來覆去展示了一下,隨后隨手一拋,落在桌上:“你先選!”
圓桌上,此時也滿是殷紅的血液,看著那躺在血水中的古幣,一群人心生恐懼之余又覺得不可思議。
這莫不是個傻子吧?
你這都擲出來了,除了瞎子,誰都能看得出花的那面朝上,還讓人先選?
一旁,趙昆卻是臉色煞白,額頭的汗水也越來越多,胖乎乎的臉上皆是一層油光,最終一咬牙,哭喪著臉將那銀盒推了出去:“我...我選字!”
“啥?”
“昆哥莫不是說錯了...”
“這是擺明了送錢嘛?”
“選...選字?”
“我莫不是在做夢?”
所有人都被他雷的七葷八素,驚掉了下巴。
趙乾也是一臉驚訝:“你確定?”
趙昆艱難的點了點頭:“確定!”
趙乾笑的一臉燦爛,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算你上路!那我就不客氣了!老范,收注了!”
一群人眼睜睜的看著范離滿臉堆笑的走上來,將那血淋淋的銀盒扣上,提在了身邊。
趙乾瞇著眼朝著四周看了看,指了指林謙等人,得意洋洋的說道:
“今天老子的運氣看來不錯,還有誰想來一把?不過我話先撂在這,最低一千仙石一把,概不賒欠!”
此時,哪怕是個傻子也能看出問題了,趙乾手指到處,人人都打了個哆嗦,卻無人敢出聲。
“怎么,都沒這個膽?謙少,煌少,霽少...你們幾家財雄勢大,區區一千仙石而已,帶個頭可好?
趙乾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手指在桌面上咄咄咄的敲著,聲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靜中卻顯得格外清脆。
見三人依舊沉默不語,趙乾冷冷一笑:
“你們特么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主,連個千把仙石的小賭局都玩不起嘛?
那還不快點傳訊,讓那些做得了主的人過來?
我家老頭一閉關,你們還真當我們公明趙家是軟柿子了不成?
攛掇了這種蠢貨上門試探,還以為有便宜可占?得,那我今天就把話撂這了!
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哪家不拿出一千仙石來賠罪,就視作和我們公明趙家開戰!”
這話一出,趙乾等若是挑明了身份,趙昆臉色慘白,在旁邊一聲不吭的朝著林謙狠狠的瞪了一眼。
這德勝坊竟然是自家產業,多半還是大財神布下的暗棋,自己竟然瞎了眼,跑這來找事,只怕真是被人當做槍使了...
自家這位少族長素有紈绔之稱,也從不插手家族的產業,但畢竟名分擺在那,真要對付他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就在片刻之前,他便讓人當面斬殺了花娘,這手段之兇悍,用肆無忌憚四個字形容都不為過。
這種角色,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自己又怎么得罪得起?
大財神閉關之后,趙昆以弱冠之年接手了偌大的產業,在公明趙家之中,不滿者眾。
如若趙乾出面,那些人多半會落井下石,到時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便要雞飛蛋打。
聽到公明趙家四個字,范離雙目放光,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搞半天,自己是在為大財神打工?老板后臺之硬,在這聚寶城里都能橫著走了...
程耀金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顯然也激動的很,方才自己那一斧子,看來沒劈錯!
種漢則是徹底傻了眼。
這位竟然是公明趙家的少族長?
那先前花娘便真是以下犯上,死不足惜了...
一旁,林謙等人也是臉色大變,一同按動了仙訊手鐲。
這事,已然不是他們所能處理的了,接下來,就交給族內的長輩處置吧...
......
聚寶城正中,有一個直徑數公里的圓形廣場。
廣場四周,矗立著一棟棟百余米高的摩天大樓。
其中一棟,由四座弧形的裙樓和一座主樓組成,占地極廣,從天空下望,正好組成了一枚天圓地方的銅錢模樣。
此乃中斌王家總部所在。
王家傳承自古天庭時代末期的古商國,先祖王亥號稱乃是商業貿易之祖,乃九方財神之一,冠中斌財神之稱。
進入末法時代之后,王家也一直能人輩出,財勢雄厚,創建的某達集團,曾當過末法首富,商業觸角遍及全世界。
山海大劫之后,王家憑借著深厚的底蘊,依舊很快便出人頭地,乃是仙庭議會的創始人之一。
五任之前,王家主事人也曾擔任過幾屆議長要職。
但自趙御財主事之后,公明趙家橫掃仙庭商界。
王家雖然并未落得如同東比、西關、南柴三家那般的下場,但聲勢也已大不如前。
如今,九方財神早已成了傳說,仙庭眾人心中,唯有一位大財神。
此時,在主樓頂端,一張獸皮蒙制的大班椅上,坐著一位面容俊秀的有些妖異的中年人。
他懶懶散散的坐在那,懷中抱著一只雪白的小豹子,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面前,有一張長桌,兩旁坐著九位面容各異的老人,個個氣度不凡,但此時,目光都集中在那中年人身上。
沉默了許久,一位鷹鉤鼻老者輕咳了兩聲,道:“王家主,此事,你究竟怎么看?”
說話的,乃是沬邑比家的族長,比辛,那中年人,則是中斌王家當代的主事人,仙庭議會議員,王胥。
沬邑比家,也是自古商國傳承而來,和中斌王家淵源極深,在仙庭也是富甲一方的主。
但卻遇到了趙御財,在他連環打擊之下,短短十來年功夫,名下的諸多產業都被公明趙家收購一空。
原本在聚寶城中,沬邑比家光是商鋪便有百余間,如今,卻只留下了最便宜角落的幾處,那還是公明趙家看不上才留下來的。
無奈之下,如今沬邑比家已經托庇與中斌王家,成了其附庸,徒留了一個仙庭議會的名額,但下一屆九成便要落選。
王胥仰著頭、半瞇著眼,修長的手指輕輕撓著小豹子的下巴,半晌才回道:“老辛,你有話就說吧!”
比辛瞇著眼睛、惡狠狠的說道:“王家主,依我看,趙御財多半早已隕落了,這幾年時間,都是在故布疑陣而已!
否則以他的性格,又怎會看不出這東西的寶貴,哪里會拿出來顯擺?”
王胥呵呵笑道:“是么?那這多面骰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趙家那位少族長私自做主?”
比辛冷笑了一聲,道:“我們盯了趙家那小子五年,他平日的行事作風、開銷全部有著精密的記錄。
分析之后,不難發現,如今的公明趙家已是外強中干。
譬如說,這小子剛買了一輛愛馬斯飛車,以他之前的性格,至少得是定制款,但如今呢,只不過是普通款而已。
近半年時間,這小子去百花樓的次數也少了五成,每次打賞的小費更是下降了九成。
當然了,他那闖禍的本事倒是一點沒消退,五年時間,昆侖學府被他攪的烏煙瘴氣。
前段時間,五指山中發生的事情估計也和他有關,只是被蘇觀海壓下來了而已。
先前一言不合,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便叫人斬殺了自家的客卿,這種毫不顧忌后果的做事風格,已然不是用紈绔子弟四個字可以形容的了,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以我看,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性,是這小子已經將趙御財留給他的家當揮霍一空,而后仗著點小聰明,準備拿這多面骰來待價而沽!
但我有一事不明,種花兩人已是半步仙境,那小子據說身旁就兩位天境傭仙,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將花娘斬殺的?”
王胥輕輕頷首,道:“這倒不奇怪,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估計是趙御財身旁的魂殺下的手!我好奇的卻不是這事...
這小子應該還有些腦子,為何不將這多面骰交給自己家族來謀求最大的利益?”
比辛沉聲道:“如今,公明趙家的九成產業都由偏房執財,我們統計了他們所有產業的利潤率,比趙御財在時下降了百分之四十三。
但經過我們安插在他們內部的人員反應,其中有五成以上落在了某些人的口袋,可見,如今的公明趙家已是人心渙散。
趙乾估計是唯一知曉趙御財真正去向的人,知道自己身后已無靠山,要是將這多面骰交給自己家族,得到的好處未必能落到他手中。
五年時間,我們基本可以確定,這紈绔子除了悟性之外,毫無所長,仙根不入品,修仙自然無望,人生苦短,當然就只顧著享受了。”
他揉了揉鷹鉤鼻,陰陰的笑著:“只要用點手段,公明趙家長房,估計就得斷在這一代了。
等趙家分離崩塌,財神之名自然就落在中斌王家頭上,這種機會,絕不能錯過!”
一旁,另一位文質彬彬的老者也開口道:
“確實如此,我們足足觀察了五年,在趙家內外安插的人手超過百名,至少已有九成的把握確定趙御財已經隕落。
如今,的確已經到了出手的時候了!這多面骰的資料,我們也收集了許多,確實是一件可以和仙訊手鐲相媲美的寶物,絕不容錯過。
而且,這也是最后一次試探的機會!如若趙御財還在,絕不會允許多面骰落在中斌王家手中!反之,他之隕落就能蓋棺定論了!”
聽到這位老人所言,王胥終于坐直了身體,目光炯炯的掃視了一圈,道:
“巽老所言正合我意,這多面骰的出現,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趙御財那老鬼設下的圈套,具體目的不明!
但根據這老鬼一貫的行事作風,定然所圖不小,而且,這種級別的寶物,他絕不會真的出手。
要么,趙御財確實已經隕落,多面骰還真是那小家伙拿出來敗家的,若是如此!那便是公明趙家的末日!”
他提著手中小豹子的頸皮站了起來,俊美的臉上已是殺氣騰騰:
“諸位這些年在趙御財手上受的委屈,也到了收債的時候了!
到時,我們中斌王家只要那多面骰,公明趙家的家產皆由各位分配,中斌王家不取絲毫!
但虎死威猶在,這些年,趙御財也結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咱們總得防著一手才是。
李家主,你和雷鳴淵乃是至交,執戍殿那就交給你了,也無需他們偏袒,秉公執法便可!
老辛,如若一切順利,到時比家的死士這次也得派派用場了,當然,必須得在拿到多面骰的核心陣圖之后才能出手!
蔡總,柴家主,你們...”
他一條條布置了下去,有條不紊,顯然是早有腹稿。
如若聽那稱謂,不難發現,在德勝坊出現的那些公子小姐,除了贏玲外,十有八九都是此地勢力中的一員。
說到最后,他將那小豹子提起,狠狠摜下,在它慘嘶聲中,厲聲說道:
“我們這里,十方傳承,十位議員,哪怕孫霸天來了,也得掂量著點。
趙御財橫行跋扈,欺我們日久,咱們隱忍了五年,如今,時機已到,無人可阻!
不過,如今仙庭畢竟是法制社會,一切還是要按照規矩來辦,先想法將那多面骰搞到手吧!
那小子不是待價而沽嘛?以我們幾家的財力,仙庭之中除了帝宮山中峰之外,又有誰及得上?”
下首,那位巽老笑道:“帝氏張家蝸居中峰,早已不理世事,趙御財和他們又勢成水火,九成不會插手!
實在不行,我們還有后手,先前他縱容手下枉殺無辜之事,我家小子也已用仙光留影記錄,不容他不認!”
“那便好!我們這便各行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