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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燈滅留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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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保叩門,送來山楂茶和歆白歌點的一碗青菜豆腐。

  進出當中,穆典可一直垂頭轉著茶杯,若有所思。沒有施疊泉期待中的激動與興奮。

  “少夫人是信不過施某人?”施疊泉試探問。

  穆典可笑了笑,神情似又淡了幾分,抬手將斟好的茶分與歆白歌和梅隴雪,也遞給施疊泉一盅,語氣悠悠的,“施公覺得,在方容兩家人眼里,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

  施疊泉頓覺觸手的茶盅燙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

  方容眼中的他是怎樣的?定然極不是個東西。

  雙方打過一次交道,結下過兩回梁子。

  第一回是他受雇于容翊,參與荒原圍殺金雁塵的行動。結果戰場上叫徐攸南三言三語說動倒戈,還替他背下了暗器中傷方顯,致其幾乎喪命的黑鍋;另一次是收受歆卬重金,助他于灑金街上刺殺穆典可。刺殺失敗,嫁禍方顯麾下虎驍營的陰謀也敗露,反讓容翊揪出了行跡。

  天師道教興盛了兩朝,鼎盛時堪比佛道在北國之地位,最后還是在方容與京中顯貴的聯壓下落魄了。

  而歆卬本人躲在穆滄平的庇護下茍延殘喘了幾年,終在穆滄平決定與容翊聯手,赴京的前夕自戕謝罪了。

  他施疊泉能夠活到今天,全賴孤家寡人一個,無恥無掛礙,方容沒有拿捏得住他的地方。

  況他狡猾又警覺,逃命的本領實屬一流。

  “就算方容大度,摒棄前嫌與施公再攜手。你猜,他們敢信你幾分?”穆典可吹茶悠悠道,“會不會猜到,你一轉手就把情報賣給別的什么人——我,或是一心致方容于死地的對家。”

  施疊泉摸著下巴咂道,“少夫人所言不無道理。但老朽確實做了方家的生意,那人也是活生生的,老朽親自從方家的后門領出來的——不敢有一句假話。”

  “生意確有其事,人是真是假,施公難道不知么?”穆典可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施疊泉。

  話說到這份上,再抵賴就沒有意思了。

  施疊泉假笑了兩聲,“咳咳——,少夫人慧眼如炬。”

  聰明如他,如何想不到這一層。只不過利用穆典可尋人心切的心思,想著能訛一筆是一筆。等到穆典可發現此方遠非彼方遠,他也忙前忙后出力,戳穿他還顯得自己不夠英明,穆典可當是拉不下臉把銀子要回去了。

  輕敵了。

  廂房中安靜下來,不是驟來靜,自然而然地,四人當中就沒有人開口了。

  施疊泉是不敢開口,說多錯多。

  歆白歌端坐著,天然與人隔絕。

  梅隴雪則雙手托腮望著窗外,黑亮的葡萄眼里有苦惱?不知是愁她的醬肘子為何過了這么久還沒送來;還是在想人們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心眼,一言一語打機鋒真是太累了。

  穆典可靜靜地轉著茶杯,杯中茶湯平如鏡,一絲兒不起波瀾。

  終是施疊泉沉不住了,“其實我還知道些內情。”

  “哦。”穆典可不置可否地淡淡說一句,“施公的情報都是精心擇取,篩選過的,很貴吧?”

  “不要錢不要錢。”施疊泉連聲道,“我和少夫人什么交情,互利相助應當的,提那阿堵物作甚?”

  穆典可笑了,“傳聞施公一百零八竅,心眼比泉眼還多,都讓那阿堵物給堵瓷實了,竟是繆傳。”

  “繆傳,荒謬之極。”施疊泉隨聲附和道,大約是自己也心虛,話鋒一轉,娓娓道來,“少夫人可知,此次方容罹禍,明面上是明碩公主與容相夫妻反目,從背后捅了一把狠刀子。實際上,提刀者另有其人。”

  “涇陽樂氏素與方容親好,可惜打從方家休了樂氏女——說和離,個中情由少夫人應當知道,全京城也沒幾個不知道,兩家的關系就貌合神離了。”

  “真正讓樂氏恨上方容的,還是前幾年讓士族們坐立不安的新政。要說容相也是變通之人,偏偏在這件事上認真了。不僅沒有看在過去兩家交好的份上抬抬手,讓出些利好,還把人家的子弟弄進大牢里去了。”

  “……既是同舟共濟過的,多少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這樂氏暗中搜集方容方遠假死的證據,又搭上了劉妍,助她逃出容府。這才有了端午宴上,劉妍當著百官的面控訴容翊欺君罔上、虐待公主這一出。”

  樂氏……

  穆典可眼前閃過一張溫婉如玉,卻又帶了瑟縮的面龐,略煩惡。

  想不到方君與此生兩度遭逢巨變,都繞不開同一個女人——樂姝!

  “樂氏縱然有些手段,也沒有手長到能夠伸進容翊的后院,把人救出去。這當中還有另外一方勢力的介入,少夫人不好奇是誰嗎?”

  穆典可不作聲。

  施疊泉賣夠了關子,接著說了,“劉妍逃出容府之后,身邊多了一個十分信賴和倚重的婢女,出入必隨。好巧不巧,這位姑娘,老朽在平城混飯吃的時候見過一面,在北國三公主拓跋長柔的府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北國今年三次擾邊了,是為試探,離大舉進犯不遠。

  想要攻破冀州防線,方嚴是最大的阻礙。戰場上攻克不下,就從后方入手,讓南朝廷替他們出手收拾了方容。

  兵書上屢見不鮮的反間計,用在生性多疑的皇帝身上,再加上各有盤算的臣眾推波助瀾,仍然好使。

  “施公不入閣拜相真是可惜了。”

  建康時有情報來,但情報只是情報,不會像施疊泉這樣溯本追源,把看似無關聯的事情拼湊起來,挖掘最深的真相。

  施疊泉這樣的人,不去做殺手,當個情報販子也不會餓死。

  “謬贊。”施疊泉笑道,“朝堂哪有江湖自在。”

  他嘆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惋惜,“看看那位容相爺,曾幾何時也風光無兩,困在留閑院那么一個抬頭不見天的地方,不知道這輩子還出不出得來。”

  留閑留閑,留下來,一生閑。

  開國至今,這座最高規格的囚牢里一共只入住過兩個人:當今皇帝的親叔叔,被高祖武皇帝親手廢黜的第一任太子劉敖;輔助新朝收服地方有功,終遭皇家忌憚,被竇太后親手送進去養閑的本朝第一個異性王彭澍。

  都是死后才抬出來。

  容翊進了那個地方,宦途就算到頭了,這一生,也一望到頭。

  穆典可抬手,才發現杯中茶水已冷,苦澀味濃,是難下口了。

  對容翊這個人,她談不上有多少好感,卻是真心實意地敬服他。同千千萬萬水火中的南朝百姓一樣,容翊在她眼中,是燃在這風雨飄搖的朝堂上的最后一絲火苗。這束光熄了,天就徹底黑了。

  “施公可有興趣同我京城走一遭?”她問道。

  “榮幸之至。”施疊泉笑吟吟答。

  才從京城出來,施疊泉是真沒興趣再回那個地方一趟。可誰讓他技不如人,還剛剛又得罪了穆典可呢。

  這話問出來,就沒給他回絕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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