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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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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仲鋮請來為穆子建診病的六名大夫,有常家堡宏濟堂和廣濟堂兩堂的大夫,有穆門秘密供養為殺手們醫治的高人,更有昨夜才被他接來洛陽聲名在外的游醫。

  常家堡的大夫醫德昭著,不會說謊;后兩者也不敢說謊。

  且請醫之事暗中進行,穆子建不會知道,也沒有機會收買當中哪一個。

  診斷的結論是完全可信的。

  六位大夫對穆子建的病情各有判斷,有說能治的,也有說不能治的。但在穆子建是否痊愈這件事上,六人的結論完全一致:穆子建雙腿仍無知覺,絕無可能自如行走。

  穆仲鋮出翠篁院便黑了臉,徑直殺去地牢,親自執鞭,對著趙青衣一頓劈頭蓋臉猛抽。

  趙青衣被穆典可算計,殺程朱顏是為報斷腿之仇,殺屠玄背和白萬里是為自保,縱然可惡,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誣陷穆子建。

  顯而易見,趙青衣是為穆子建相助穆典可之事懷恨在心,自己活不成了,也要拉上穆子建墊背——用心何其可惡!

  他竟然會去相信這樣一個奸詐的外人,而懷疑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侄子會做出欺師滅祖的悖逆之舉。

  險些釀成大錯。

  “……沒有誣陷。”趙青衣滿身是血,奄奄一息,仍緊咬著不松口,“是大公子,我親眼所見。”

  穆仲鋮怒極,又一鞭甩下,抽打在趙青衣將欲抬起的頭顱上。

  “到了這時候,你還要攀咬。”他面沉如水,幾乎是一字一字迸出,“那你告訴我,一個雙腿沒有知覺的人,要怎么瞞人耳目地出行?又要怎么上得山去殺人?莫非他為了殺一個人還要廢了自己的腿?”

  趙青衣萎靡地陷在輪椅里,聽得穆仲鋮的話渾身一驚跳,如眠中發噩夢。

  穆子建的雙腿毫無知覺?

  這怎么可能!

  他渾身痛得已無知覺,但意識仍然清醒。腦中飛轉如車輪,試圖厘清穆仲鋮傳達給他的信息。

  卻是徒勞。

  這一切太詭異了。

  他明明親眼看到穆子建輕捷地出了穆宅。這件事他除了對穆仲鋮說過,沒向任何人提起——涉及主家家事,一個不小心引火燒身,他可能會是最快被犧牲的那個——如果不是穆子建相助穆典可,非要置他于死地,他可能會將這個秘密永久地爛在肚子里。

  穆仲鋮也絕不會傻到去質問穆子建。

  他和穆滄平都是穆放鶴一手教養大,祖孫感情深厚,揪出的心比誰都要迫切。取證之前,他絕不會讓穆子建聽到哪怕一絲風聲。

  那穆子建是這么知道的?還…自廢雙腿?

  地牢中又恢復了死寂。

  趙青衣坐在昏冥中,不甘地回溯著自己的失敗。

  他吃吃地笑出聲來,“穆子建……穆典可……盟主,恭喜你后繼有人啊——都像你,有夠狠!夠絕!自廢雙腿哈哈!”

  穆典可的震驚不亞于趙青衣。

  穆仲鋮出言試探時,她察覺到事有不對,讓霍岸傳訊息穆子建,只是要他近期不要接觸趙青衣,擇機盡早痊愈。

  萬沒想到穆子建竟會走這樣一條路。

趕在穆仲鋮試探之前恢復行走,固然有弊端——難以徹底打消穆仲鋮的疑心。但按照穆仲鋮的個性,他也絕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貿貿然給穆子建安上一個弒祖的罪名,毀掉他的聲譽。89書庫  穆子建何以悲觀至此,要放開一賭。

  ——這次廢了,他或許真的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她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想起那日穆子建一個七尺男兒對著她嚎啕大哭,問她,“小四兒,我們為什么要生在這樣的家,要有這樣的親人?”

  他或許真的是怕極了穆滄平,怕到敢對自己下這種狠手。

  當天晚上,趙青衣死了。

  對這個結果,穆典可絲毫不意外。

  穆仲鋮帶人去翠篁院試探過穆子建,就證實了她的猜測是對的——趙青衣護衛著穆宅的安寧,進出之人難逃他的眼睛,他一定是看見了穆子建。那么穆子建就不會讓他活著等到穆滄平回來了。

  人是白萬里的妻子花想容殺死的。

  花想容拿著一塊能亂真的假的楓焰令混進了秘牢,用一塊臟抹布堵住趙青衣的嘴,鋸齒劍入腹,絞腸放血,折磨了趙青衣近一個時辰,直到“警”字門察知事有異常趕來,才一劍抹了趙青衣的脖子,許他死去。

  手段殘忍。

  然而比起趙青衣對白萬里做的,這也算不得什么了。

  花想容對假制楓焰令和殺死趙青衣之事供認不諱。

  照理說,花想容做的這兩件事都違反了穆門的禁令,是該誅殺的。可她為夫報仇,殺的又是趙青衣這等戕殺同門、殘忍已極之人,實屬情有可原。

  這一向來閉門不出的韓犖鈞少見地出現在穆宅,力主花想容免于處罰。

  因擔心穆典可會趁他離開時對畢敞不理,韓犖鈞只在穆宅停留了小片刻,但他素來人望厚重,帶動了一大批穆門人出面請命。花想容最終被保了下來。

  白萬里的尸體碎得難以拼接。

  花想容原本是打算她死了以后,兩人合宿一棺的。現在她既不必死,便一把大火將遺體燒成了灰燼,次日帶著白萬里的骨灰回家鄉了。

  她并沒有執著于向穆典可尋仇。

  趙青衣殺白萬里,是同門殺同門,為私心,此仇必須報;但穆典可怎樣算計百萬里都不為過——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曾經做過什么——種因得果,這是白萬里該還給金家的,也是他踏錯時就注定會有的結局。

  云起山容改,湖生浦面寬。寒鴉先雁到,烏桕后楓丹。

  立冬一候,水始冰。

  穆滄平回來了。

  不同于穆典可回城時的車馬擁道,他是在黃昏時分,一騎快馬飛馳入城,直接上了青山。

  此時距穆放鶴離世已過去大半月,再濃的悲傷也被時間沖淡了。但在穆滄平踏入靈堂后,青山上又響起此起彼伏的哭聲。

  比穆放鶴離世當日更有過之。

  一緣悲傷,二訴委屈,三是向穆滄平施壓。

  這當中要數穆礪志哭得最真。

  當初隨穆滄平去長安的九個人已經死得只剩下他一個了,可想而知他這些日內心里的惶恐與不安。

  萬幸在他遭穆典可毒手之前,穆滄平終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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