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顓出手了。
看來在金雁塵宮廷行刺以后,明宮植入皇城的的情報網已經已經引起了劉姓皇室的警惕,或者已經遭到破壞。否則禁軍統領出京這么大的時,徐攸南一絲風聲都沒有聽到。
穆典可閉了眼,心口如堵了一團棉花,躁煩難受得很。
原來,穆滄平真的有辦法讓南朝廷的力量為他所用。荒原那場圍殺,出面的是容翊,下令的劉顓,真正在背后籌劃安排這場行動的,恐怕還是穆滄平吧?
同為武林盟主,同坐鎮一方,號令江湖。所以金震岳遭上忌憚,而穆滄平卻能高枕無憂,其中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金震岳光明行事,穆滄平卻將功夫做在暗處。
他結交朝臣,收買內監,手里不知道握了多少妃嬪娘娘,禁軍侍衛們的把柄。這些人不但能推波助手,幫他解決一些他不方便出面應對的問題,還能在他遭到懷疑和非議的時候,極為關鍵地為他辯護上一兩句。
他可以調動這些暗中的力量,迂回曲折地達成自己的目的。譬如:煽起劉顓的恐懼,讓他發兵對付金雁塵;又譬如:借某個親信的嘴告訴劉顓,穆門正在追殺金雁塵,朝廷大可參與進來,分一大杯羹。借助江湖勢力,共同剿殺明宮,將其在中原的產業據為己有。
最后一切如他所愿,還讓人覺得他才是被操縱的那一個,盡善妥當,忠心不二。
而她最敬重最愛戴的外祖,頂天立地,肝腸坦蕩的金盟主,正是不屑于這種把式,以至于四面樹敵,被那群嫉賢妒能的小人們聯手設計陷害,落得身死族滅的下場。
小人長久,英雄易折。自古如此。
心中一下一下扯得疼,穆典可按住胸口,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些。見她難受,金雁塵連忙扶她轉過身去,雙掌按上她的后背,為她運功療傷。
“你現在覺得怎么樣了?”他憂心問。
“難受。”穆典可蹙了眉,輕聲說道。
好一會,金雁塵幾乎要疑心自己聽錯了。她說,難受?極輕極細的兩個字,像寒冬臘月里掉進胸口一塊火炭,瞬間就暖燙了他的心。
多少年了,她再也沒有跟他叫過苦,喊過疼。她沒有悲傷,沒有歡喜,像一株毫無情感的植株,在不需要他的地方,努力扎根,靜默生長。
她對他沒有任何要求,任何祈盼。
可是今天,她跟他發了脾氣。因為他去晚了,讓她一人苦苦支撐,她有了委屈和對他的怨言。她愿意,向他展示她的軟弱。
金雁塵喉頭阻澀,盡力用平常的聲調同她說道:“你忍一忍,想想有什么開心的事,一會兒就好了。”
“嗯。”穆典可應了聲。
氣力稍稍恢復些,穆典可便叫金雁塵停下來了。低頭從袖子里摸出一個葫蘆狀的小白玉平,口卻不是開在上方的,要從中間的凹槽旋開。
穆典可拔了塞子,從一大一小另個葫蘆肚里分別倒出一紅一黃兩顆藥丸,并一處,仰脖一口吞了。
金雁塵知道她這藥從哪里來的,也沒問。
穆典可服過藥之后,氣血行暢,臟氣回升,感覺到舒服多了。遂轉身來,面向東方,盤膝打坐。
“一會還有一場惡戰,你不能損耗太多了。”她說道:“我傷得并不是很重,能自己調理了。”
說完闔上雙眼,專心地吐納調息。
常千佛所修習的內功精純至陽,但又與其它陽勁路數的內功心法不同。并非攝火為魂,卻是反過來,以水的精魄衍生形制。故而她以女子陰柔體魄,接納常千佛的至陽內力,并無任何排斥。
且這股內力并非一味剛猛,更有一種柔沛綿長之勢,強而能容,勁而無形,任其方圓。
也因這一特點,修習此內功心法的人極不容易出現內力沖撞而自傷的情況。
她在穆門殺手,以及后秦北燕兩大高手的夾擊下,為求自保,情急使出了穆家劍中的“長河凍”一式,其時時機并不成熟。
“長河凍”招式復雜,光最后出劍那一下,手腕的變化便達二十三種之多。每一變化又講究速度、力量,幅度的配合,還要因時制宜,因勢制宜。
她自負過了頭,想也不想地直接出手,最后因分寸把握不當,二十三個運腕動作錯亂四五,被劍氣反噬也不是多么出乎意料的事。
之所以沒走火入魔,沖斷心脈,全靠這一身至勁至柔,如水無形的強大內力護體。
甚至于她還能強忍著疼痛,將錯就錯,使出一招像五像六的“小河凍”來,將在場只聞“長河凍”之名,卻從未見過其真身的眾人騙了過去。
畢竟“長河凍”是穆滄平的絕招,尋常他也不會示于人前。
穆典可照著常千佛教她的呼吸吐納之法,調動內力循環運轉,充盈全身經絡與臟腑,暗發力,迫真氣于胞中一出一進,來回往復,如此數息之后,胸中焦灼疼痛漸消,臉上也慢慢恢復了血色。
金雁塵卻是越發地沉默了。
忽然院中景物晃了一下,有腳步聲隱隱,多而不雜,借助陣形的變換,迅速往這邊來。
粗粗一聽,不下二十來人,應當是有人陸續入陣。
穆典可和金雁塵歇腳的這棵櫻桃樹,乃是全陣諸多陣眼中的一個,外圍諸多幻象迷離。是穆典可專門設來供司陣子不敵時藏身避難的地方。
祖朋雖然知道她可能藏在此處,但他要力控全局,根本沒法抽身過來破她這個陣中陣。
至于其他人,在穆典可殺了祖大和祖五之后,祖朋恐怕也不敢再讓他們落單了。
外面的人找不準方向,只在附近轉著圈地徘徊。
“穆四,我知道你就在里面。”是譚周的聲音。
“金六,他跟你在一起吧?”他嘲諷地笑道:“我還真是頭一回見到心胸如此廣闊之偉男子。自己的未婚妻子跟別的男人廝混一處,一張被(這就是)窩(草木皆兵)里滾了一個多月,身體里還裝著他的內力,氣息相通,水乳(封怕了)交融……”
譚周的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仍然不妨礙他繼續展現他的猥褻與惡毒:“嘖,會不會還裝點別的什么也難說。是個男人都忍受不了的奇恥大辱,他居然可以當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還來救你?!
嘖,窩囊到這份上,也是奇聞。奇哉,奇哉!”
穆典可繼續催運內力療傷,并不受這些話語干擾。
她與常千佛同在一屋檐下住了一月,雖也同塌而眠過,但兩人清清白白,發乎情止乎禮。
常千佛根本壓根就沒動過那等邪念。
也只有譚周這種心思猥瑣之人,才會以己度人,想到用這么不入流的法子去攻擊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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