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越叫人取了三五幅畫像,讓王子翁叔侄辨認。兩人俱指同一人,正是嚴苓受辱一案涉案的那位姓汪的長史。
此人昨日猝死牢獄中,想要順藤摸瓜,揪出那位背后“大人物”已是不可能。
方顯抬眼看了看朱升和陳敬喜二人,說道:“還是先說說這兩位死而復生的管事吧。”挑眉看向常千佛,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制造朱陳二人假死之象,將兩人帶出靈堂藏匿,包括買尸喬裝、釘棺下葬,都是李哲一力操辦的。當下李哲應道:“當日四小姐查出盜藥之人是朱陳二人之后”
剛說第一句,便被方顯打斷:“西藥庫失竊案四小姐查出來的?”
因疑惑看向王子翁道:“你不是招認說,自己受人指使,將兩位管事引去議事廳,請常公子裁決此事?”
說巧不巧,今天發生的樁樁件件事都能跟穆典可扯上關聯,不免讓人生疑。
常千佛道:“此事說來復雜,大將軍先聽這一頭,稍后我再為您解惑。”
方顯頷首。
李哲接著道:“事后四小姐曾向我詢問過三葉青價錢,問此藥是否名貴?還說朱升并非貪財無義之輩,問我可有問清楚他此舉緣由。經四小姐提醒,我也覺得這件事或有隱情,便折回西藥庫想跟他們兩個問個清楚,正遇著兩人寫完遺書打算自盡。我將兩人綁起來,防著他們自戕自傷。后來千佛便打外頭回來,看過遺書后察覺有異,一通盤問,才知道是有人趁看守不備,遞了信進來,要他們二人自殺,才會放朱長廷和陳翔安平安歸來。”
方顯沉吟道:“讓兩位管事自殺,是因為查實他們二人為竊賊的人是四小姐?”
一言正中要害。
常千佛道:“大將軍明鑒。兩位管事假死之后,便出現了兩家拒不下葬,陳家抬棺大鬧的事情,剛才蔣嬸也說了,是有人惡意攛掇寇氏。有寇氏出頭,師出有名,再加上有心人從旁推波助瀾,大肆散布,人人皆言我色令智昏,逼死家奴。
眾口鑠金,到后來,就連懷仁堂中人,也多半信了這說法,對我有怨言,自然也遷怒到典可,對她心生不滿。”
道理是這個道理不假,因果卻是反了。只怕謠言一起,懷仁堂諸人最怨憤的是穆典可,常千佛才是受牽連那個。
方顯抬眼看常千佛一眼,目中意味頗有些復雜。
從酬四方他初次見得常千佛同穆典可一起,心中便對常千佛頗多失望與不解。
在他看來,穆典可是有婚約在身之人,同常千佛曖昧不明地廝混一處,簡直是傷風敗俗,毫無廉恥。
而常千佛染指有夫之婦,自然也算不得君子。
只不過時間久了,他越看這兩人,反倒越覺得他們情出自然,真心相悅,是對難得有情人。
至少常千佛對穆典可的真心是毋庸置疑的。
從在留仙居常千佛為他輕辱穆典可一句,當眾對他這個當朝一品拳頭相向;到荒原之上不離不棄,陪穆典可自陷萬軍中,自毀修為、強行沖關;再到今日,為了捍衛穆典可的名聲,對一眾敬如師,親如父的長輩怒而斥之。一個肩上有擔的男人,若非對哪個女子動了深情,是根本做不到這個份上的。
他能為樂姝如此嗎?
除了第二樁,他可以陪她一痛生、一同死,剩下兩樁都很難做到。畢竟遭人誤解、被人詆毀兩句,不是什么塌天大事,非要攪個天翻地覆、難以收場。諸番權衡考慮之下,他可能也只是勸樂姝忍一忍了事,不會多顧忌她的心情。
且那也是十多年前的心境了。現如今就連唯一的那一樁,他也未必做得到。
穆四能遇到常千佛,是她的幸運。
“讓兩位管事自殺是為了抹黑你和四小姐,那讓王管事下毒呢,有何用意?”方顯收回漫展開的思緒,繼續發問道。
常千佛抬頭往門外看了眼。那里因為一場激斗,現在是冷清了許多,然而在刺客出現之前,卻是圍滿了操鐵持棍的憤怒民眾。
“溫家別院剛發生中毒的事件,立時就有人煽動群憤,打上門來。若是這些人都死了,死更多的人,大將軍猜,會發生什么事?”
方顯眉峰蹙起,似有所悟。
常千佛道:“大將軍可能不知道,明宮在滁州有不少產業,其中有家賭場名為金勾賭坊。王明煥沉迷賭博,被賭場的高利貸逼得走投無路,向他追債的正是這家賭場。也是這家賭場的人,收人錢財、受人之托,做局引王明煥入甕。”
方顯只覺這賭場名聽著耳熟,想一想,道:“金勾賭坊,就是穆四為尋找你的下落,親自上門挑了的那家賭場?”
常千佛眼底帶絲若有似無笑意,說道:“正是。”
凌涪第一個明白過來:“幕后之人在民變的前一天讓王子翁下毒,是希望在民變的當天爆發群體中毒的事件,使得病患對懷仁堂失去信心,加快出逃。民變是徐攸南策劃的,此事顯見對他最有利。
我們一旦查下去,就會認定此事是明宮所為。”
“不僅如此,朱陳兩位管事的死也會被認為是四小姐的手筆。”
黎亭接道:“四小姐脅迫兩位管事盜取藥材,再將兩人揪出,一舉將西藥庫三位管事鏟除了兩位,只剩下一個王子翁,被她攥在掌心,她想要在西藥庫行事,豈不方便?”
李近山道:“你們繞來繞去,都把繞糊涂了。這事究竟是穆四做的,還是不是她做的?”
凌涪道:“你若有心害人,會選在自家的賭場,留這么多把柄給人抓么?”
“這可難說,她興許為了方便,壓根沒想這么多”說到這里,李近山自覺無趣,自己打住了。他方才還說過穆典可鬼蜮伎倆、最會算計,此番又說她疏忽行事,豈非自己打自己的臉。
經兩位長輩一點撥,蔣凡也豁然開朗:“那幕后兇手讓王子翁把朱陳二人引去議事廳,讓千佛裁決,是看準了千佛不在的時機,又篤信四小姐一定會插手此事?”
凌涪點頭:“四小姐一旦插手,想撇清就難了。”
廳中有小片刻安靜。
在坐都是心思聰慧之人,話已點明到這種地步,略一思索,便能轉過彎來。
官詩貝嘆道:“好重的機心!好毒的計策!”
“是啊。”黎亭嘆息道:“縱然指向太明,惹人懷疑,但只要死了人,死的人足夠多,誰還會管得了這么多。那些本就被挑得對四小姐心生不滿之人,也樂得接受這個真相……此人真的是把人心都算透徹了。”
“指向明白,不一定就不是真相。”蘇鴻遇冷冷開腔:“常公子既然看得這么明白,豫于未發,為何對下毒之事視而不見,連累這么多人無辜受難,卻來做這事后諸葛?”
凌涪道:“還請蘇大人慎言,我家公子何時說過,他知下毒之事卻視而不見?”
“我的確知道王子翁在藥材里做了手腳。”
常千佛說道:“被王子翁攙了褐鱗蕨的那箱貫仲,當天晚上我便派人取出來了。溫家別院里之所以會有這么多人同時中毒,被太醫院斷定是中了褐鱗蕨之毒,是因為我改了太醫院的藥子,又在里面添了一味褐鱗蕨。”
“你混賬!”蘇鴻遇勃然大怒,拍桌立起:“你是個大夫,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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