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佛見穆典可靜靜垂眉不語,以為她正為云嘯義的事憂心,心頭一時百般滋味,道:“莊主身上的毒已清得差不多了,接下來還需靜心調養,不可過多憂思。一會我寫個方子,云公子著人按方煎藥,每日一早一晚服用,兩日之后便可痊愈。”
云嘯義道:“有勞常公子了。”
常千佛道:“云莊主客氣了。還請借貴莊紙筆一用。”
云崢連忙伸手道:“常公子請。”
常千佛看了穆典可一眼,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出口,隨著云崢出門寫藥方去了。
黎笑笑自幼和常千佛一起長大,對他的一舉一動再熟悉不過,見他神情怪異,忍不住抬頭多看了穆典可一眼,收拾好藥箱,跟在兩人身后出去了。
穆典可從云嘯義口中得知下毒的是他的貼身隨從,心中暗道柳宿天好手段。如若不是云家父子行事謹慎,從不在密室以外的任何地方談話,只恐怕自己和云家莊早就暴露了。兩人一邊在床沿上飛快地寫著字,一邊說著些父慈女孝的親熱話,事情都交待得差不多了,穆典可起身出了房門。云錦和云峰在門外等的心焦不已,見她出來,這才連忙走了進去。
穆典可帶著小葉出了攬勝院院,剛過拱門,就看見常千佛站在門外大柳樹下,一身銀白錦袍,身材挺拔,眉目朗朗,望之如同明日。身后柳條裊裊繞繞,反而失了端莊。
上前行禮道:“多謝常公子相救家父之恩。”
常千佛見她態度禮貌而疏離,眼神黯了一下,沉默片刻,說道:“令尊中毒并不深,我并不是非來不可。”
穆典可低下頭,沒有說話。
常千佛道:“昨日回去后,我想了很久。如果云小姐愿意,在下愿助云小姐脫困,使今后不再受柳家之擾。”
穆典可抬頭,神情有些詫異。常家堡雖然實力雄厚,但從不參與江湖紛爭,更何況柳家是出了名的霸道難纏。
常千佛這句話可以說是極重的承諾。
常千佛說道:“還請云小姐不要誤會,在下雖然傾慕云小姐,但并沒有想要云小姐回報什么,只是希望能幫到你。”
他的眼眸澄澈而溫暖,帶著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穆典可心頭突地一跳,飛快地垂下眼簾道:“常公子的好意,云林心領了。”
“云小姐不愿意?”
“是的,我不愿意。”
“為什么?”
穆典可淡淡笑了笑,笑容里有一層稀薄的涼意:“師父曾告訴過我,世間諸人,各有各的緣法。常公子懸壺濟世,兼濟眾生,卻并不能救所有的人。”
常千佛眉頭微蹙了一下:“云小姐就是我救不了的人?”
穆典可道:“常公子有沒有想過?你若插手此事,你在姑蘇一日,柳家或許畏于常家堡的勢力,不敢輕舉妄動。可公子早晚一日離開姑蘇,到那時我整個云家莊該如何自保?”
這一層常千佛倒是從沒有想過,想了想,道:“我既承諾了云小姐,自然會設法護云家上下周全。”
穆典可低著頭,感到他真誠而熾烈的目光落在臉上,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亂。她既不能告訴常千佛真相,又一時想不出一個好的理由來拒絕他,只好又說道:“公子的好意,云林心領了。”也顧不上失禮,說完轉身就往前走。
常千佛的聲音自背后傳來:“難道你真的甘心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穆典可咬了咬,冷冷道:“嫁與不嫁,乃是云林自己的事。貴堡清白之家,想必常堡主也不愿常公子卷入這種紛爭吧?”
常千佛被她一句話堵得接不上來。常家堡歷來的規矩從不參與江湖紛爭,若是因為別的事也就罷了,若是為了一個女子與江南首姓杠上,常紀海是萬萬不會許的。
這么一分神,穆典可便走出了許遠。常千佛看著那個淡綠色匆匆離去的背影,心頭悵然若失。
當天下午,云峰沖去柳家找柳心原拼命,被打得遍體鱗傷抬回來。身體動彈不得,還一個勁地大罵柳心原。最后連穆典可和云崢都罵上了。
小葉聽了十分氣憤,穆典可倒是全然不在意:“他雖然魯莽了點,也不失為一條血性漢子。”
小葉憤然道:“三小姐,他都這么罵你了,你還替他說話?”
穆典可道:“不就是幾句水性楊花嗎,他說我是我就是了?”吩咐道:“去請大公子備一份大禮,我們該去柳家了。”
穆典可是掐準了點去的。每天這個時候,柳宿天必在自己院中練劍。逢此多事之秋,她若為了云嘯義和云峰之事求見,柳宿天多半會見她。
就沖著云峰幫自己的這個大忙,被他罵幾句又算得了什么。
馬車剛停在柳家門口,柳心原就迎了出來,一臉驚喜交加的樣子:“三妹妹來了?我還以為妹妹再也不會理我了。”
穆典可做畏縮狀,往后退了幾步。
柳心原的樣子十分受傷,神色黯然地看著穆典可道:“是我管束下人不力,才叫這些不知輕重的傷了云峰。可是云叔的事確實與我無關,我一心愛慕妹妹,對未來岳父敬重還來不及,怎么會下毒害他?”
穆典可將信將疑:“可是大哥和二哥都說……”
柳心原舉手道:“我柳心原對天起誓,若此事是我所為,定叫我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穆典可道:“我信你便是。二公子何必這么咒自己?”
柳心原喜笑顏開道:“只要妹妹肯信我,別說咒自己了,就是真的叫那雷劈了又何妨?妹妹放心,云叔中毒之事,我必會讓人查個清楚明白,揪出那下毒之人任由妹妹處置。”
穆典可道:“二公子愿意幫忙,那再好不過了。”
柳心原嘆了口氣,道:“我幫妹妹,也是有私心的。云叔和云家兩位大哥對我誤會頗深,我也是想盡快查出兇手,好讓他們不要再繼續誤會下去。否則——”深情而感傷地看了穆典可一眼:“心原此生是非妹妹不娶的,還望妹妹明白心原的心意。”
穆典可見多了口蜜腹劍的,卻從沒見過柳心原這般入戲的。實在是應付不下去了,問道:“不知道柳老爺在不在家?”
柳心原笑道:“原來妹妹是來拜訪父親的。父親在養勤院練劍,我這就帶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