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若初去世后,璟婳就甚少出面了。
一晃,九年已過。
嘉慶二十五年,二月,料峭寒意徐徐,各宮基本都待在殿內,這年頭,都是各掃門前雪,剩下爭奇斗艷的人兒也成不了氣候。
香羅平日里只伺候璟婳身邊的精細活,大部分事情都交由玲瓏處理了,年歲長了一些,玲瓏也穩重不少。
嘉慶身邊鶯鶯燕燕,從未間斷,不過,每一個受寵女子不過百日,也好像再未聽說嘉慶封賞佳人。
眾人皆言嘉慶年歲雖過六十,卻并未做到凡事耳順,扎在女人堆里被吹了枕邊風,亂了心神。
如妃原本以為再無子嗣希望,沒想到竟在十九年二月二十七誕下一子,賜名綿愉。
在這大清朝里,除了皇后膝下三子就是如妃的綿愉,那可是無上的榮耀,風頭也是一時無二。
不過,如妃也過了三十歲,早沒了初進宮的野心勃勃,或許她比誰都明白皇帝心歸何處,豈能容她不自量力爭個高下。
便常常讓綿愉給璟婳請安,或許也是給兒子謀個安穩前程。
這日,如妃剛走,香羅便嘆道:“沒想到如今陪娘娘時間長的竟是如妃。”
璟婳嘴角勾起,“是啊,當年她進宮可是惹了不少事,修養成如今的性子也是不容易。”
“五阿哥看起來倒也不像是嬌寵性子呢。”香羅認可了一聲。
璟婳嗯了一下,這話是實話,如妃在景仁宮從來沒有提過儲君事宜,這點屬實是如妃的聰明之處,明哲保身是上上策。
宮里的人可是看得明白著呢,私下里都說鈕祜祿一族要霸寵后宮了。
璟婳倒也不否認,有時候,不從自己嘴里說出的話才有震懾作用,只要不影響大局即可。
“對了,阿瑪說慶親王最近情況不大好,你讓綿愷替本宮去看一下。”璟婳帶著護甲挑了一下炭盆,火星噌的一下躥了一下,隨即堙滅,只剩炭火的紅熱。
香羅點頭,嘆息道:“這人啊,真是經不起歲月,慶親王多倜儻的人啊,風流雅致,喜文弄墨,如今,說不行就要不行了”
“是啊……以前總覺得慶親王太過于隨性,現在,本宮倒是羨慕起他的人生了。”璟婳唏噓道。
這話沒說一個月,三月十三,慶親王永璘便因病去世了,封號為僖。對于這個同母弟弟,嘉慶心里有無限的恨鐵不成鋼,可又無限寵他,或許也是因為永璘一直過著他向往的生活。一夜之間,嘉慶頭發白了很多,他無比直觀的感覺死亡離自己那么近。
一連幾個月,不管用什么方法,嘉慶總是覺得心情抑郁,人也消沉了很多。
裴紀剛從乾清宮出來,便去了景仁宮。
璟婳正在制作酸梅飲,盛夏之日,這些飲品比什么都解暑。
“娘娘,裴紀到了。”香羅站立在璟婳一側,說道。
璟婳倒了一杯,淺淺一嘗,酸酸甜甜,倒也開胃。
璟婳提步走了進來,聲音傳來:“進來吧。”
裴紀緊跟。
“皇上的身子怎么樣了?”璟婳看了一眼裴紀。
裴紀有些憂慮:“娘娘,皇上的脈象后力不足,實在不是個好現象。”
只一句話,璟婳頓覺這酸梅飲微微泛苦,怎么都咽不下一滴……
“平時不是也調著的嗎?怎么會這樣?”璟婳盡量克制,可這語氣里的擔心依舊掩飾不住。
裴紀頗有些為難,“是臣等無能,沒能好好伺候皇上。只是——”
察覺出裴紀的欲言又止,璟婳復問:“可有不對勁?”
裴紀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皇上近來服用的丹藥越發頻繁了,只怕這些丹藥用力過猛……”
雖然裴紀說的含蓄,璟婳也能理解她的意思,“誰給皇上送的丹藥?”
裴紀直接回復:“盛柱大人。”
現在盛柱確實受嘉慶重視,連阿瑪有時候和他意見相左的時候,也得顧及三分,“盛柱大人朝務繁忙,勞心勞力,莫要再勞煩他了,以后你去乾清宮伺候。”
裴紀遲頓一秒,璟婳遂問:“有問題嗎?”
沒等裴紀回道,香羅便說:“娘娘,如妃娘娘也規勸過皇上看太醫,被斥責了。”
呵……
璟婳嘆息,皇上如今性格越發古怪,還真的是和先皇晚年時頗為相似。
“算了,既然不讓管,那就先不要頂風口了,讓如妃捎話給盛柱,就說本宮嘉尚他的忠心,特賜清酒一壺,利于清口。希望他能更長久的為大清效力,為皇上盡忠,他的滿門忠厚也會因為他更加榮耀。”璟婳隨著清酒送去的還有一壺連翹。
連翹意為何,想必聰明如盛柱,必會明白。
盛柱正在享受著美酒,看著美女跳舞,聽到宮里皇后有旨,錯愕一瞬。
而后,接到清酒和連翹的時候,腦門上已是細密汗珠,任憑下人齊齊扶著,才站了起來。
夫人還以為盛柱高興太過,笑他,“也不是沒接受過恩賞,怎么一壺清酒就把你嚇著了?”
盛柱斜眼瞪她一下,斥道:“婦人之見!皇后娘娘這哪是恩賞,這分明是斥責啊~~這是怪罪我給皇上進獻丹藥了……”
他夫人嚇得小聲嘟囔,“這下好了吧,如妃勸你你不聽,非要說既是皇上吩咐又能在圣前邀功,一箭雙雕,這皇后娘娘的權勢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與皇上有嫌隙,如妃還不敢造次呢,今天能給你下通碟,想必已經要決定整治你呢,誒呦,這可怎么辦吶?”
盛柱被夫人聒的頭疼,厭煩道:“我還沒死呢,別在哭天抹淚的,怎么說也是皇上吩咐的,皇后有氣也不會亂來。”
夫人這才止住了哭泣,忍不住勸說:“還是和如妃娘娘商量商量吧,這榮耀來之不易,可別——”
盛柱怒視了一下,嚇得夫人噤了言。
不過,夫人說的倒是事實,一旦把皇后得罪了,那可不是小事。
如妃正找不著機會壓壓兄長的威風,這下正中下懷。
倆人商量一番,決定還是讓皇上散散心為好。
正值酷暑,盛柱便建議皇上去承德避暑山莊。
嘉慶本意不想走遠,總覺身子倦乏,盛柱私下回說承德有一位得道高僧在研究長壽之理頗有修為,便定了此事。
這些年,嘉慶和璟婳基本沒怎么說過話,談不上疏遠,卻也不似從前。放在以往,嘉慶外出的時候也就讓四寶通傳一聲,璟婳也就知曉而已,這次,嘉慶卻出奇的想要見見璟婳。
“去趟景仁宮。”嘉慶低聲道。
四寶仿若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等待嘉慶開始走了,才反應過來似的,喜笑顏開點頭,心里想著這兩位主子總算有機會解開心結了。
到了景仁宮,嘉慶卻頓了步子。
四寶試探道:“皇上,奴才去通傳一聲皇后娘娘吧。”
嘉慶擺手,他的心里不知為何竟有些慌。
“聽綿寧說奕緯這些日子在景仁宮,皇后是不是正忙著教導他呢,朕別耽誤奕緯學字了?”嘉慶沒來由的說了幾句。
四寶笑著回了句:“皇上,多羅貝勒是大清的嫡長孫,又深受您的喜愛,平日里總說要陪陪您呢,若是在景仁宮,那再好不過了。”
嘉慶眼見躲不了,鎮了鎮心思,才走了進去。
玲瓏正在吩咐下人往屋里送冰爐,看到皇上過來,可是高興的緊,“奴婢參見皇上,皇上吉祥!”
嘉慶往里撒了一眼,不經意道:“皇后呢?”
玲瓏回道:“娘娘在屋里教授貝勒寫字呢,奴婢去稟報一聲。”
嘉慶趕緊制止,“算了,讓她寫吧,朕沒什么事。”
四寶走到門口,玲瓏小聲道:“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啊?”
四寶一攤手,也是無可奈何。
屋里的璟婳正在教奕緯練書法,奕緯看到旁邊壓著的一張紙,好奇抽出來,問道:“皇祖母,這張紙好漂亮!您寫的嗎?”
璟婳聽聞看向展開的紙,只見上面寫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額,別人送的,不需要了。”說完,就拿走了紙。
出門的時候,才聽到玲瓏稟報說皇上來了又走了,璟婳冷聲道:“走就走了……”
只是,誰都不會料到這次行程竟是大清朝改天換地的一次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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