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保老弟啊,這是怎么了?”朗聲一道,迎面而來的汪時齋更像個仙風道骨的智者了。
說是到汪時齋,恭阿拉一家最是感激,如今的汪時齋貴為一品大臣兵部尚書,手握重權,最喜結交朋友,是個忠義之人。早年間恭阿拉賦閑時所遇,汪時齋尤其喜歡恭阿拉直爽敦厚的性格,互為忘年之交。這么多年,多虧了汪時齋的接濟,他們一家的日子才安然度過,就連現在住的房子都是汪時齋的宅院。再者汪時齋子女緣薄,知命之年才有了一個兒子,一向喜歡熱鬧的他便認了恭阿拉的五個孩子為義子義女,讓他們一道和兒子讀書知禮。只是恭阿拉覺得麻煩汪時齋太多,不肯讓他們事事找人家幫忙,要不然也不會因為一架古箏鬧成這個樣子。
恭阿拉趕緊拱拳相迎:“哎呀,汪兄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再回頭看自己“一家”跪的跪,哭的哭,低落的低落,還被老友看個正著,恭阿拉慚愧的老臉都沒了,好在汪時齋不算外人。
“這是……”汪時齋一時語塞,看向恭阿拉。
“哎,說來慚愧!”恭阿拉的搖頭嘆息更驗證了汪時齋的猜測,這恭阿拉一家十有難處九是因為錢財鬧的。他今日來就是為這事來的。
“什么也別說了,都先起來吧。”恭阿拉一聲令下,佑蘭帶著璟婳她們趕緊立好汪時齋打招呼。
“婳兒拜見義父!”
“姀兒拜見義父!”
“世泰拜見義父!”
三人依次開口,也因著汪時齋的到來,似乎一切都風輕云淡了些。
“都是好孩子,起來起來!”汪時齋看著三個人眼睛里都是笑意。
只有——
撇過頭問恭阿拉道,“武泰還沒回來?”
恭阿拉搖頭,汪時齋自知那孩子的情況,為免弟妹難過,他就沒再問下去了。
“璟兒呢?”最小的孩子總是成為大人的心頭肉,即使看幾眼心里都是快樂的。
“璟兒此刻應是跟著下人出去玩了,那孩子,喜歡出去跑,自小也是管不住。”小女兒的性格應該最是像自己的,恭阿拉嘴上嫌棄,心里喜歡的不得了。
“那才是咱們的掌上明珠呢,開朗些沒什么不好!”汪時齋笑他。
“汪大人,喝茶!”待汪時齋和恭阿拉坐定之后,香羅端了兩杯茶呈上。
“恭保,我就直話直說了,這幾個孩子眼見都大了,該各自為他們打算打算了。”
“兄長說的是!”恭阿拉點頭應著。
“我也知道你不是個會為了權勢利益阿諛奉承的人,孩子們也隨你忠厚孝義皆備。我斗膽有幾個想法,這才過來想和你商量商量是否可行?”汪時齋說話嚴謹細致,既誠懇萬分,又給足了恭阿拉面子。
一聽如此,恭阿拉感激涕零,忙拱手謝道,“兄長說的哪里話,您為孩子們操了多少心,我比誰都清楚,如今您還想著他們的以后,我和佑蘭真是太感謝了!”
原本要退下的佑蘭和三個孩子也都留了下來。汪時齋把左右稟退,這謙毅堂只留了香羅伺候。
適才開口道,“武泰如今越發大了,性子也烈了,需好生看管,若是放心愚兄,我想讓他去軍營歷練一番。”
說實話,五個兒女,武泰才是恭阿拉夫婦的心頭大石,恭阿拉自知武泰作為禁軍不甚合格,正愁著他的去處,如今汪時齋算是解決了他最大的心事了。
“武泰能有您的照應自然是好,我就怕那孩子給您添麻煩。”實話實說,恭阿拉一語中的。
汪時齋擺擺手,寬慰他:“怎么說我也是孩子們的義父,沒什么麻煩不麻煩,再說我是看著武泰長大的,那孩子心地不壞,只要稍加引導,一定沒事的,不要說這客氣話了。”
看到恭阿拉長松一口氣,汪時齋心頭一暖,繼續道:“世泰雖小,卻從小喜文善武心思細膩,若是能夠博取功名或者蒙恩進宮做侍衛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想,我也交代了長卿,日后可讓世泰跟著他做事。”
汪時齋膝下只有汪長卿一獨子,雖是老來得子卻并不嬌縱,通曉史理、善做文章,尤其是一手的好畫盡得汪時齋的真傳,乾隆皇帝尤其喜愛,現在在禮部儀制清吏司為禮部侍郎。年紀輕輕即為正三品,前途那是不可限量,也因此,恭阿拉經常對兩個兒子提及長卿。
“我愿意跟著長卿哥哥做事!”
恭阿拉還沒有出聲,世泰自己就表明了態度,他從小崇拜長卿哥哥,無論是為人還是處事都以他為榜樣,如今有這樣的機會,他怎么能錯過。
“你這孩子!”恭阿拉甚覺不好意思。
“哈哈哈~~好好好,義父沒看錯你!”汪時齋卻喜歡的爽聲大笑。
一時間恭阿拉、佑蘭以及和世泰都喜言悅色的,璟姀按耐不住了,大哥二哥都有了著落,她可不能讓義父忽略了她,著急的小臉微紅,秀眉緊蹙:“義父義父,您可不能偏心,我呢,我呢?”
佑蘭拉她衣角,小聲制止,“姀兒,不可放肆~”
“哎呦呦,義父怎么能忘了你呢?”汪時齋尤其喜歡璟姀,這小丫頭機靈,聰穎,看著她就是好心情呢。
“兄長,見諒見諒啊,姀兒太不懂事了!”恭阿拉一時臉上掛不住,要呵斥璟姀,被汪時齋伸手制止了。
“嚴重了嚴重了,我就是喜歡咱們的姀兒呢,做我親女兒才好呢!”汪時齋笑言。
只見璟姀小臉羞紅一片,小聲自己嘟囔著:“哪有做女兒的,都是做——”
“真是越大越不懂規矩了~~”佑蘭又好氣又好笑道。
“無妨無妨,咱們鈕祜祿家二小姐可不能怠慢去做樂師了,我請了師傅教你琴棋書畫,明年一過,義父做主,咱們挑個好親事。”一言擲出,笑聲一片,有了他做主,璟姀的婚事那真是錦上添花不會差了。
只剩璟婳了。
如今也是十七的年歲了,是該提起姻緣的事情了。只是,恭阿拉還沒接到可以自主婚配的通知,年前也問過此事,說是今年應該會有信兒。
正在汪時齋喝了杯茶,準備和恭阿拉好好提提璟婳和長卿的事情的時候,門外,喬叔敲門了。
“老爺,夫人,宮里來人了!”喬叔激動地兩手有點兒哆嗦。
“哪兒?”恭阿拉怕一時沒聽清,復問道。
“宮里!”
幾人還沒從天大的驚慌中緩過來,一眾人等就過來了。
帶頭公公聲音高亮:“鈕鈷祿.恭阿拉聽旨!”
“噗通!”沉沉的跪倒一片,個個伏首貼耳,戰戰兢兢。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鈕鈷祿氏恭阿拉之女璟婳慧聰敏靜,德行昭示,實為佳人,特指婚于嘉親王永琰,是為側福晉。欽此!”
恭阿拉只顧緊張了,還是在汪時齋的提醒下才謝恩領旨。
“大人,成婚之日定在一個月后,這段時間可務必要勤加教導。咱家這要恭喜您了!”公公一臉的親和。
恭阿拉不停感謝,還是汪時齋懂得規矩,從隨從那拿了一包銀兩交給了領頭公公,“辛苦公公了,拿去喝茶吧!”
那公公也是好眼力,寒暄起來,“這不是汪大人嗎,讓您破費了。稍后會有專人來教導小姐,咱家就先回宮復命了。”
猶如做夢一般,恭阿拉使勁掐了下自己才相信。
除了璟婳,一家人置在天降的喜悅里,歡呼雀躍。
汪時齋此時一陣唏噓,幸虧沒說。如今看來,這一生,他們是沒緣了……
剛剛宣旨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鈕鈷祿一族長者及權勢人物都聚集到了平時看都懶得看的恭阿拉家,說著璟婳入府的注意事項,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似的,事無巨細。
此一時彼一時的對比,恭阿拉不禁感嘆:人性吶……
只有旗務都統九爺一言不發,似乎在想著什么事。
眾人散去,恭阿拉在九爺將要站起的時候緊步上前,恭敬道:“九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九爺年輕時可是鑲黃旗中有名的勇士,雖上了年紀,依然有種英眉烈氣的風采,見恭阿拉如此說,便開口親切說道:“恭保啊,以后我可要倚仗你啦?”
恭阿拉哪能如此不知高低,遂走著說著:“恭保知道,璟婳之事,九爺一定沒少上心吶。不然,鈕鈷祿一族女子眾多,哪里非得輪到璟婳入府做側福晉啊。在這里請九爺先受恭保一拜!”
說著就深舉一躬,九爺不免受用的很,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榮幸,乃是我鑲黃旗的榮幸,也是鈕鈷祿一族的榮幸。年前女子初選,我就十分喜歡璟婳,清麗脫俗,知禮善為,不卑不亢,不疾不徐,處事十分的有分寸,是側福晉優選之人。再者一說,如今我鑲黃旗中雖有幾多姿色出眾女子,可難耐她們父輩不爭氣,出身不夠有競爭優勢。這進的是王府,或許以后還會有更好地榮華,只能選擇我們有把握的人。說起來,也是你教女有方啊……”
恭保知道九爺說的是實情,可也絕不僅僅只有璟婳符合條件,單他知曉的就有九爺嫡親孫女,還有同宗之女,所以說,這種事少不了九爺的托賴。
“恭保慚愧,九爺費心了!”恭保一語表心。
宮外再多姿多彩,宮里仍舊是爾虞我詐的地方。
養心殿,偏殿,暖閣。
皇帝顫顫巍巍拿出了個紫檀木盒,他還清晰的記得盒子里裝的信上的一句話:我鈕鈷祿一族,有女為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