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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大喜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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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早上,夏至收到了潘銳臨走前發來的信息:夏至,對不起,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們還是朋友嗎?

  她看完就把信息刪除了。一石激起千層浪,沒有回復的必要。她總是要學乖一次的。

  她在這天早上回了康洲,家里擠滿了人,屋門大開著,吵鬧聲自打開電梯門時就能聽見。在夏至記憶里,她家從來就沒試過這樣熱鬧。

  屋里來的都是親戚,有認得的也有不認得的,幫著忙前忙后。

  夏至看不懂他們在忙些什么,一會兒這個捧一碟花生過來,一會兒那個又洗了一碟紅棗,幾個姑嫂表親在廚房、客廳和飯廳間來回穿梭。

  屋子是前一天就布置好了。按傳統的方式貼了新的對聯,屋角的香案上了祭品;按新潮的方式墻上屋頂掛了彩條絲帶,夏遠和余曉菲的結婚照被掛在了餐桌上方顯眼位置。

  有點不倫不類,倒也喜氣洋洋。

  夏健鋒和何艷都染黑了頭發,看著年輕了不少,夏健鋒穿一件夾克外套,何艷是一件紅色的呢子大衣,就是兩人臉上的笑意都不顯著,夏至自作多情地想了一下,可能是因為看到她回來了。

  但她馬上又甩了下頭,今天是夏遠的大喜日子,她這父母估計沒那么小氣吧。

  何艷走進了夏遠的房間,夏至也跟了進去,但她只能在門口站著,房內也擠滿了人,夏遠的兄弟有兩三個,還有兩三個表姑還是表姨。

  一個梳著發髻、身著大紅褂子的上了年紀的女人是何艷請來當大妗姐的,這個被叫著翠姐的人站在夏遠身前,而夏遠坐在床上,正聽著翠姐交待等下去迎接新娘的一些禮儀要項。

  交待完后,她就急急出了門,要趕往女家去了。

  夏遠目送翠姐出門時看到了夏至,他興奮地朝夏至走來:“姐!你怎么這才回來!”

  夏至帶笑打量著夏遠,今天的他西裝革履,襯衣平整如鏡,頭發一縷縷向后梳得整齊,身上噴了淡雅的古龍水,顯得特別精神,

  夏至贊道:“嗯,我弟真帥。”

  “你等下和我一起去接新娘不?”

  夏至搖頭:“我在家等你們回來。”雖然她也好奇,新風俗也不介意女人同去接新娘,但夏至覺得自己這未婚的身份在夏健鋒眼中太刺眼,還是少惹點麻煩好。

  十一點不到,夏健鋒就招呼著家里的親戚朋友們一同到小區附近一家酒樓里吃飯,吉時在一點,他們得掐著點出發。

  往酒樓走的時候,何艷不知怎的踱到了夏至身邊:“你今晚住家里。”

  “嗯,好。”夏至應著,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沒必要這當口惹夏健鋒生氣。

  “明天表姑姐和我們一起喝早茶。”何艷說道。

  又喝早茶?夏至現在對這個早茶充滿了警惕,尤其是桌上還有那種她認不得的親戚:“為什么?”

  何艷也不掩飾,直接說道:“表姑姐給你介紹個人,這個很穩,你別又弄糊了。”

  夏至頭上飛過一群烏鴉,這會兒家里忙得焦頭爛額,何艷還有空管她這破事?她努了下嘴說:“我不去了。”

  “這個才35歲,也是剛剛跟女朋友分手了,是本地人,照片我看過,長得可以。”母女倆走得近了些,何艷聲量不大,像是也怕別的親朋聽見似的。

  “省省工夫,你們找的我都不喜歡,我自己會找。”夏至不能不這樣說。

  何艷拽了拽她的手:“你看看今天那么多親戚,有多少個家里還有那么大的女兒還沒出嫁的?你再挑三揀四,以后你爸不讓你進門了。”

  夏至知道夏健鋒做得出來,她本想回一句“不進就不進”,話到嘴邊還是吞下去了。這是喜慶的日子,她得忍耐。

  她輕輕說了句:“行了,我知道了。”

  浩浩蕩蕩的花車在一點準時出發,之后留在屋里的親戚們在餐桌旁邊拼接了兩張不知從哪搞來的方桌,鋪上桌布,擺了茶碟點心,等新娘和送嫁的姐妹們過來了方便招待。

  夏至沒事可干,她覺得自己搭不上手,聽到夏健鋒在電話里說起酒樓里需要人接一下酒行送去的酒水,就自告奮勇去了酒樓。

  她走進冬日的暖陽里,今天天氣好得不能再好,沒有云層,陽光無遮無掩地撒落地面,烤熱了帶著寒意的空氣。

  她打了個車去酒樓,的士后座被曬得熱氣騰騰,司機甚至把空調都打開了,她把自己的米色兔毛滾邊披肩脫下,在遠離灌滿耳的吵鬧后,她有種瞬間失聰般的安靜。

  她的親弟弟今天結婚了,她內心升起一股柔軟的感動。她大他三年,兩人的童年時期沒少打過架,到了她高中他初中那會兒,各自進入了反叛期,有好幾年幾乎互不理睬。

  她在這個家里很寂寞。

  她一度覺得這個弟弟處處不如她,沒她成績好,沒她安靜隱忍。然后他忽然一夜間長大了,他懂事了,她卻越來越不像話。

  她不是父母的驕傲,也不是弟弟的榜樣。她即將30歲了——不,從娘胎里有心跳的那一刻算起,她已經30歲了,她還得讓已經60歲的母親擔憂她的下半輩子。

  ——何艷60歲了。這個念頭忽然讓她吃了一驚。

  何艷今天的一頭黑發全是染的,平日里的她,銀發比往日增了不少,臉上已經再沒有一塊平整的皮膚。由于長期身體不好,她眼窩深陷,雙目總是無神地耷拉著。

  夏健鋒呢?夏至回想著他今天那忙前忙后的身影,發覺他的肩背也比往常厚了彎了。他發量不算少,可是發際線已幾乎后退到了頭頂。那剃不凈的須根也透著銀白色。

  那個夏至畏懼了一輩子的男人,終于不可避免的老了。

  始終有一天,她是要“打敗”他的,因為他在不斷變老,而她正當壯年。

  她心里有唏噓,鼻腔里有水汽。

  的士在酒樓門前停下,她一邊下車,一邊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微信:能幫我再演一場戲嗎?

  那邊很快有了回應: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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