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陳大嬌,隨口編的名字,很接地氣。
自稱韓峻熙的男人笑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陳大嬌,嗯,我記住了。方便加個微信嗎?你衣服要是洗不干凈的,到時跟我說一聲,我賠給你。”
“我沒有……微信。”夏至想說自己沒有手機,又怕他會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聯系那堆虛擬的同鄉和老公,趕緊改了口。
“那……要不你給我留個手機號吧?”韓峻熙已拿出了手機,一臉期待地等著她報號碼。
“嗯……139……”她亂報了一串號碼,看到韓峻熙撥過去了,馬上說,“我手機在震了,你掛掉吧。”
韓峻熙一掛完電話,她就拿著面碗站了起來:“好了,我真要回去了,謝謝你。”
韓峻熙舉起一只手作勢要按到她肩膀上,她趕緊往后稍縮了一下,他的手停在了空中,說:“不,不,你坐著吧,就當我給你賠禮道歉了。”
這是不讓她走了?夏至掃了眼自己手上的面碗說:“我,去扔一下垃圾。”
“哦,給我吧,你坐著,站了一晚上很累了,我幫你去扔。”
他伸手要拿那堆殘渣,見她沒放手,又朝她笑著點了下頭。
也好。夏至把垃圾全給了他,特“淳樸”地假笑了一下:“那謝謝你了呀,大哥你人真好。”
夏至坐回座椅上,眼角緊跟著韓峻熙往垃圾箱走去。他一離開自己兩個座位的距離,她立即跳了起來,擠過過道上的乘客往相反方向逃去。
一個完整的計劃已經在她心里成型了。
她要跑到最前面的乘務員車廂,在門口呆著,要是他追上來找她,她就不管不顧敲門求助,要是他不來,她就一直在那里等到火車到站,然后跟著乘務員回去找自己的行李箱。
他是知道她的行李箱放在哪里的,這是為了預防他在箱子旁等著她,甕中捉鱉。
她就不信,他敢當著乘務員的面把她拐走。
她果真在乘務員車廂門邊一直站著,她其實也不確定里面到底有沒有人,門是關著的,但這個地方讓她感覺安全。
她頭一直朝來路張望著,越過層層疊疊的肩膀和人頭,她沒有見到韓峻熙的身影,然而她還是不敢放松下來。
天色已經大亮,溫熱的陽光從窗外傾入,這是南國的一月了,一列火車把她從冬天帶到了春天。
她后背升騰出一陣潮熱,同時一夜沒睡好的困頓讓她站得搖搖欲墜,有一陣子,她的眼皮已經耷拉下來,靠最后的意志支撐著不至完全合上。
人好像越來越鬧了,她耳里像塞了兩只蜂窩,猛然間,那兩只蜂窩一下炸開了,她全身被震得差點跳起,終于清醒了過來,她正被流動的人群擠得貼在了車壁上。
一個臉胖胖的乘警正站在她旁邊維持著人們下車的秩序,他抽空側眼看了看夏至,說:“你站這干嘛?不下車?”
“我……行李箱沒拿。”她打了個激靈,想叫對方陪她回去拿,但是這場面顯然他是走不開的。
夏至沒有辦法,逆著人群擠了回去,車廂里人已空了一半了,但愿韓峻熙也已經下了車吧。
她在經過韓峻熙的座位時特別提心吊膽,看到那座位上站著一個陌生的老大爺正在收拾行李,這才稍稍松了口氣。當她找到行李箱的時候,各節車廂都幾乎沒有人了。
她深吸一口氣,拉著箱子下了車,在站臺上也不忘左看看右看看,確保他沒有在附近守候。
從站臺到火車站外,她寧愿兜遠一點也盡量走在車站工作人員的眼皮底下,以便發生狀況時,能有人在第一時間聽到她的驚呼。辣椒水也是早拿掉了蓋子,捏在了手里。
一路無事,直到上了一輛的士,她回頭看了眼后退的火車站,才敢癱在座椅上整理自己的思路。
也許他和他的同伙已經撤離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瞄準別的單身女人。
她也想到有沒有可能只是自己的誤會,事實根本就不是這回事,但她不認為自己的舉措是多余的,寧可居安思危,總比突遭變故措手不及要好。
她現在甚至有點洋洋自得,自己還是有點小聰明的,在被人販子盯上的情況下,還能冷靜地靠智慧脫身。
她朝自己笑了笑,回到公寓后,她要好好洗個澡,然后睡個昏天暗地,脫下旅途的疲勞后,又該收心養性好好上班了。
至于回康城,那是下一個星期的事情了。
夏至像個客人去拜年似的提了個果籃回家。也沒啥分別,這兩年她連客人也算不上。
她到家時,一屋子人都在,夏遠也沒有出門約會,客廳里氣氛稍有點凝重。
夏至一進門就本能地看了下玄關原來放置那博古柜的地方,現在換成了一個半人高的小立柜,帶柜門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電視柜往側邊移了一下,空出小半面墻,新樹了一個到頂的博古柜,稀稀疏疏地放了十來只玻璃瓶,估計是夏健鋒這兩年新買的。
夏健鋒的這些玻璃瓶多是民國時期的,根據工藝,價格由幾十到幾百不等,他基本每一兩個月就要去古玩市場上進一只,原來那個博古柜是專門定制的,里三層外三層地擺了兩百多只。
夏至盡量不去看那只柜子,她把果籃放在了餐桌上,在何艷的手勢催促下坐在了沙發上,離夏健鋒坐的那一頭遠遠的。她叫了他一聲,他看著手里的報紙,沒有應她。
何艷和夏遠站在夏至坐著的單人沙發后,何艷用肩膀碰了碰夏遠,夏遠會意,挪著腳步坐到了夏至的沙發扶手上,夸張地笑了聲:“爸,你要不要吃柚子?姐買了水果回來,我看那個柚子不錯。”
夏健鋒還是沒有回應。夏至想,她是不是還是直接起身出家門算了。這就是夏遠所謂的暗示她回家?暗示個毛線。
何艷見夏健鋒這個樣子,也踱到了他身邊說:“你看什么呢……這不是幾天前的報紙嘛,還看。女兒回來了,你說句話呢。”
“咳……”夏健鋒清了下嗓,說,“什么女兒,人家姓名籍貫都改了。”
話畢,夏健鋒把手里的報紙重重摔在了茶幾上,站起來走進了房間,留下面面相覷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