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梅!”夏至不得不放大聲量叫道,“先協調一下賠償吧,把路都堵住了。水印測試水印測試”
曹麗梅看了看原本兩條車道的馬路,如今被她們占了一條,后方的車子只能擠在另一條道上緩慢前行,這才停止了謾罵,對對方說:“快報保險!”
那女司機已被罵得一臉懵,聽到這句話慌忙跑到一側打電話。
保險公司不到半個鐘頭就來人了,事故是對方負全責,沒有疑問,之后就是拍照定損,整個流程也走得很快,但她們還是被耽擱了將近一個鐘頭。
兩人重新上了車,往酒店開去。
“麗梅,你……好像有點暴躁……”夏至悻悻地說,曹麗梅在她們宿舍四人里,一直是最溫婉的一個,她剛才的表現著實嚇到夏至了。
“唉……”曹麗梅勉強揚了下唇角,“你要是像我這樣子你也會暴躁。”
“你現在還在休產假吧?帶孩子很辛苦嗎?”
“嗯……怎么說呢……”曹麗梅像是掉進了一個深坑里,半天才哼出一句話,“是累,主要老是睡不著。明明累得很,還老睡不著。有時好不容易剛睡著,孩子就醒了,一醒就哭。”
夏至看曹麗梅臉色確實不太好,眼眶有點烏青,不過因為看到她身材挺豐腴的,所以一開始只是以為她孕產期沒有護理皮膚。
“那你就不用來接我啊!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過去找你就可以了。”曹麗梅不過來,也就沒有這事故了,這事雖責不在她,但多少與她有關。
“這倒沒什么,我就算在家也睡不了,偷個空出來喘口氣也是好的。”
車子駛入了酒店停車場,打開車尾箱拿行李時,曹麗梅說:“其實你住我家就好,我家有客房。”
就算沒養過孩子,夏至也知道家里有個娃是諸多不便的,何況曹麗梅還與公婆一起住,因此在過來之前,她就已經在網上訂好了酒店。
“沒法子,又打呼嚕又夢游的,怕嚇著你們一屋子人。”夏至開玩笑道,“這車子得修很久了對不?會不會影響到過年?”她擔心曹麗梅過年需要用車不方便。
“沒事,我老公還有一輛車。我遲些讓他去問問4s店,修不了就過了年再送去也行。我現在基本都不出門,也很少開。”
開好房放好行李,兩人就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廳坐著敘舊。
夏至在高鐵上吃了個盒飯,現在也不餓,就點了杯咖啡和芝士蛋糕,她看曹麗梅盯著餐牌看了半天,說:“你現在不能喝咖啡對不?要不來杯熱牛奶?”
她想是這樣的,不是說媽媽吃什么孩子吃什么嗎,咖啡因應該不適合孩子攝入。
曹麗梅嘆了口氣,把餐牌還給了服務員:“給我上杯白開水吧,要熱的。”
兩人對坐著相視了一會兒,氣氛有點靜默,好像兩人的生活已產生了斷層,除了偶然qq上聊幾句,微博上互相關注一下動態,彼此的生活圈已經毫無交雜。
夏至用手指抹著額角,掩飾著內心的不自在,也在找著話題——曾經也是一碰面張嘴就來的朋友啊。好一會兒她才說:“你和你老公……是同事?”
她記得曹麗梅說過她老公張仁禮也是老師。
“哦,不是,不過我們是同行,他在另一所學校。”曹麗梅話畢也安靜了一下,她也在想著該說些什么,“那你呢?你準備什么時候結婚?”
“我對象都沒有怎么結婚啊?”夏至失笑。
“你真不找了嗎?”
“也不是,順其自然吧,不刻意去找,也不刻意不找。你要是有合適的也可以給我介紹。”夏至皮了一下。
“我還真有。我學校和我老公學校都有單身的男老師,問題是你要嫁過來煙城嗎?”曹麗梅就知道她是瞎說的,嘆了一下又說,“其實不結婚也好。”
在咖啡廳坐下不到十分鐘,夏至已聽到曹麗梅嘆了兩次氣了,這讓她聽著不太舒服:“麗梅,你是怎么了?你老公對你不好嗎?”
“不是,他對我還可以的。反正也說不上不好。就是……孩子的事他什么忙都幫不上,我看著就煩。”曹麗梅笑著說這話,但夏至從她的笑意中看出了有另外的味道。
夏至不太明白:“那就讓他幫忙啊!”
“我倒是想啊!懷孕幫不上忙就算了,孩子出生的時候,我痛了足足一天一夜,宮口一直不開,我想剖,他就一直叫我堅持堅持,如果不是醫生說孩子要缺氧,他也不會簽名。”
過去兩個多月,曹麗梅說起來還是咬牙切齒的。夏至對這個話題很陌生,也有點好奇:“最后還是剖宮產的吧?痛得那么厲害,為什么他不同意?”
“他說順產對孩子對我都好些,我他媽不知道嗎?問題我生不出來啊!最后被架上手術臺打麻藥的時候,我都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當時為了讓我有力氣順產,他們還在陣痛間隙不斷喂我吃東西。結果手術后消化不了,我胃現在也常常痛,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好起來。”
曹麗梅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音量也漸漸地大了起來,雖然不至于整個咖啡廳都能聽到,但夏至想前后座應該是可以聽到的。
她略微感到些許尷尬。一個未生育過的女人對這類話題總是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聽得又慌又怕。
曹麗梅還在繼續說著:“這還不是痛得最厲害的,開始那幾天漲奶才叫痛得六親不認。兩邊胸硬得像石頭一樣,然后奶也出不來,痛得整夜睡不著。那時也不懂得去買個吸奶器,自己用手擠,一邊忍著痛一邊流眼淚……”
發現夏至臉色完全變了,曹麗梅住了嘴:“我說這個你是不是覺得很無聊?”
“不是無聊……是害怕……我覺得你是在勸我單身一輩子……”夏至不是生理白癡,但是她對生育的理解真的建立在扁平化的十級疼痛的概念上,一下子具象到這樣的細節上,她接受不了。
曹麗梅笑了笑:“行吧,不逗你玩了,其實也沒那么可怕了。我就是憋得慌,這段日子,也沒人來陪我聊聊。”
夏至扁扁嘴說:“我可一點也不覺得好玩……”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曹麗梅手機響了,她一臉憂心地接了:“……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馬上就回來。”
夏至很配合地招來服務員買單:“趕著回去是吧?我們走吧。”
曹麗梅抱歉地說:“我公婆出門買菜了,我老公不會帶娃,娃一直哭。”
“那快走吧。”夏至站起來催促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