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臻剛進家門便接到賀靜嘉電話,問她有沒空出來一起吃晚餐。
“Gerlin,九點我們要飛H市。要不你來我這邊吃飯?”
“你下廚?”
“好。”
“地址發給我。等會過去。”
“星辰,把地址發給過Gerlin,她過來吃飯。”
葉臻收了手機,對往沙發上倒的星辰道。
“好呀。”星辰剛應下,葉曦從廚房里跑出來,身上帶穿著圍裙,估計正在準備晚餐。
姐,嘉嘉姐姐要過來嗎?
“對。我看看冰箱還有什么菜?”葉臻與妹妹一同進了廚房。
前日太婆他們塞了滿滿一尾箱的菜回來,都未來得及消掉一半呢,Gerlin過來吃飯正好。
S城,霍家。
賀靜嘉提著包下樓時,正好碰到林菲菲在管家的帶領之下進來。
兩人目光撞上之后,林菲菲臉上的笑容收斂住。
以前她來霍家,對賀靜嘉一向都算是挺能容忍的,但今天她對著她實在是笑不出來,怕自己一開口就要同她吵架,便緊抿著唇看著她從樓梯上一步步走下來。
賀靜嘉嘴角勾了勾,也沒主動跟她招呼便踩著高跟鞋從她身邊走過。
“站住。”
林菲菲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
“我趕時間,林小姐有事請長話短說。”賀靜嘉連頭也沒回。
林菲菲向前兩步,擋在她面前。
“賀靜嘉,你竟然還能當沒事人一樣?”
語氣充滿了質問意味與不滿。
賀靜嘉撩了撩長發:“那我應該有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榮光私有化云易籌備了多久?你竟然臨門插一腳進來讓他功虧于潰。就算你對云易這個小叔有私人意見,但項目是希安跟進的,霍希安是你老公你也要踩一腳,你還當不當自己是霍家人?”
賀靜嘉呵了兩聲,不打算回應她這個問題,側了側身子想要走,林菲菲一看她這個態度更是氣得不行,伸手抓住她手臂——
“你給我站住。”
賀靜嘉一把推開她的手,“林小姐,別對我動手動腳。公事上面,我不需要對你有任何交待,你更沒有資格來質問我。等哪天你真的成了名正言順的霍太太再說。”
林菲菲知道跟賀靜嘉硬碰硬,自己討不到任何好處。
可是,每次都被她堵得死死的。
她是霍云易的未婚妻,但與環宇國際沒有一絲半點的關系,就算是結婚,她也沒資格插手他們霍家公司事務。
這一點,永遠是她的軟肋。
讓她沒有任何的底氣與她相抗衡。
就因為這樣,她心里更是有氣。
“賀靜嘉,我知道你對云易不死心。可別忘了,我才是他未婚妻,我們年底就要結婚,我才是名正言順睡在他身邊的霍太太。而你這個霍太太,再不甘心也得叫我一聲小嬸。”
呵呵!
賀靜嘉笑得張狂,那張狂讓林菲菲恨得指甲掐進掌心。
“離年底還遠著呢,到時你們這婚還結不結得成誰知道呢?小叔年紀不小了,真有心同你結婚,會一拖再拖?我敢保證,你現在還沒睡到我小叔吧?”
被戳中心事的林菲菲臉色一陣青白。
“林小姐,奉勸你一句,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別來挑釁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好受。”
說完,賀靜嘉留下咬牙切齒的林菲菲揚長而去。
耳邊隱約傳來汽車引擎聲,她眼神閃了閃,跟在賀靜嘉身后出來。
庭院里,黑色賓利車門才被主人推開,隨即被人用力地擋了回來。
車窗降了下來,露出主人英俊而神情冷淡的臉。
“小叔,回來啦?”
賀靜嘉壓根不理會車里人對她什么表情,一只纖白手指按在車頂,微彎著腰對著車里的人一臉燦爛的笑。
霍云易鎮定自如:“嗯。要出門?”
“跟朋友約了晚餐。”
“不早了,早點出門。”
“我兩輛車都送去保養了,小叔,你方不方便送我去?”
“讓老張送你。”
“老張跟小陳今天都放假了。”
“希安幾部車應該沒這么巧都送去保養了。”
“我今天就不想開車。”
“我找人送你過去。”
意思是說,不要再擋著他下車會未婚妻?
賀靜嘉哼了哼:“小叔,你沒別的事情要跟我說呀?”
霍云易一臉平靜地反問:“我應該有什么事要跟你說?”
這么冷靜,是不在乎還是裝的?
“若是你今天送我去朋友那里,我手里握著榮光那一票還給你,如何?”
霍云易語氣平淡:“不用。你也是我們霍家人。下個月就是你生日了,我已經讓律師擬定了股權轉讓協議,榮光就當作送你的禮物吧。”
賀靜嘉:“……”
不是說榮光私有化預謀部署了很久,不成功的話會直接影響到他們環宇未來五年的戰略規劃嗎?
被她橫插一腳進來,他竟然一點也不惱,還把榮光當生日禮物給她?
賀靜嘉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明艷的臉蛋也俯了下來,離駕駛室里的男人的臉越來越近——
最后,在半開的車窗前停下來,誘人的紅唇張開,語氣緩慢,一字一句低喃而出 “霍云易,你是不是對我余情未了?”
傍晚的庭院,被夕陽涂上一片耀眼的金紅。
她垂在耳邊的碎發,臉頰,睫毛,鼻尖,同樣是一片淺淺的紅。
霍云易靜靜地看著她,眸色深深,不發一言。
賀靜嘉也同樣回望著他,眼對著眼,連呼吸都變得清淺好幾分。
“云易,回來了怎么不下車?”
林菲菲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寧靜。
賀靜嘉直起身子,看了眼林菲菲,再看一眼車里的男人——
“小叔,祝你們有個愉快的晚餐。”
一分鐘后,傳聞中進了修理廠的紅色跑車囂張地從車庫里出來,揚長而去。
“剛才跟靜嘉聊什么?”
與霍云易一同進門時,林菲菲恰似不經意問道。
“招呼兩聲而已。”
霍云易語氣淡淡,顯然并不想談務公司之事,或者說不想談賀靜嘉。
那么親呢的一幕,遠遠看著,像是親吻一般。
這是正常的招呼兩聲嗎?
林菲菲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臉上卻保持著優雅的淺笑。
“累不累?廚房今晚燉了牛尾湯……”
“辛苦你了,我去書房處理點事。你休息一會,晚點一起用餐。”
霍云易聲音清淡。
林菲菲跟在他身后一同往樓上而去,霍云易步上樓梯時回身望她:“我只是處理公事,很快。”
“陪你不行嗎?我不會打擾你。”林菲菲滿眼期待。
霍云易頓了下,點頭:“隨你。”
回到樓上書房,霍云易處理一邊處理郵件一邊與助理通話,時不時應幾聲,大都是下指令。
林菲菲也不是第一次進他的書房,隨手抽了一本書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看起來。
等霍云易處理完公事,窗外已是夜色彌漫。
“菲菲,下去用餐。”
他關掉筆電時開口道。
林菲菲將看到一半的書籍放回原位,走過來親熱地挽上他手臂。
“云易,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
“你覺得我辭職過來到公司幫你怎么樣?”
聞言,霍云易頓了下:“你在電視臺正處于職業上升期,怎么忽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想夫唱婦隨不行呀?”她溫柔地撒嬌,“我不想看你每天工作這么晚,這么辛苦,我卻什么也幫不上呀。”
霍云易淡淡一笑,“這個問題我們從長計議。”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幫你呀?”
“不是……”
葉臻公寓。
賀靜嘉進門時,發現陸懷遠已經比他更早到,正抱著筆電坐在沙發上處理事情。
見她進來,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又回到筆電屏幕。
兩人今日在公司有了些爭執,賀小姐還任性地甩門而去,如今再見到他,不免有些底氣不足。
“阿遠哥……”
低眉順眼地走到他面前站著,看他面前的茶杯空了一小半時,很殷勤地要給他添茶。
陸懷遠出聲:“開飯了,去幫忙。”
廚房里,葉家姐妹正將滾燙的砂鍋從灶上移下來。
賀靜嘉訕笑兩聲:“阿遠哥,我只怕越幫越忙。”
她從來不下廚他又不是不知道,真的會越幫越忙的。
“你年紀不小了,什么時候可以懂事一點?”
陸懷遠的聲音很輕,聽在賀靜嘉耳里卻分明是強烈的指責。
不是指責她不去廚房幫忙,而是榮光通訊的事情。
她扁了扁嘴:“Sorry,榮光這件事確實是我做錯了。可我剛才也跟小叔道歉了,他又沒怪我,還要將榮光當生日禮物送給我。他老人家都不生氣了,阿遠哥,你是不是可以消消氣?”
最希望他跳腳,指著她鼻尖罵的人就是她了,可惜,小叔他老人家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壓根半點反應也沒有。
連脾氣都懶得發了,根本就是無視她所作的一切。
她也很郁悶好不好?
陸懷遠:“……”
霍叔真的是……
賀靜嘉之所以這么囂張,霍叔絕對是那個罪魁禍首。
陸懷遠放下筆電,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越過賀靜嘉往廚房而去。
賀靜嘉:“……”
阿遠哥這算什么?原諒她了?
“被罵了?”
簡星辰從房間出來,看著一臉郁悶不已的賀靜嘉揶揄道。
賀靜嘉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小孩子多管閑事。”
晚餐結束后,陸懷遠帶著三個小姑娘出發去H市,賀靜嘉駕車回到霍家已經接近十一點,客廳里依然燈光通明,卻沒人。
她望了幾眼,正欲上樓,管家從廚房出來,見到她招呼了聲:“靜嘉小姐,回來啦。”
賀小姐雖然嫁進霍家,在家卻堅持讓人稱她“靜嘉小姐。”,霍家其它人都沒意見,管家及傭人們更沒有了。
“小叔呢?”
她漫不經心地問道。
“霍生同林小姐在樓上。”
賀靜嘉才踏上兩個臺階,耳邊就傳來隱隱約約的爭執聲。
或許算不上是爭執,因為她仔細地聽一下后,只聽到林菲菲一個人壓抑不住的煩躁聲音。
賀靜嘉放輕了腳步聲,走了兩步還是覺得不夠,又蹲下身子脫下高跟鞋。
她一路幾乎是屏著呼吸上樓的,越靠近那個房間,林菲菲的聲音越是清晰可聞,憤怒之中夾著委屈的哽咽聲:“我們都訂婚那么久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可我每次走進這個家門,都覺得自己像個外人。每次吃完飯,你總是說送我回去。說出去都沒有人相信,我是你的未婚妻卻從來沒有在霍家過過夜。沒訂婚的時候你說等訂婚,訂婚了你說等結婚,你究竟在等什么?我們年底就要結婚了。我也不是非要說一定要留在霍家過夜,但你的態度讓我懷疑,我怎么也走不進你的生活,每次你送我離開,我都覺得我對你來說可有可無一般,還有傭人們看我的眼神……傭人們的態度我可以不介意,可是賀靜嘉呢?她是希安的妻子,卻用一種對待情敵的方式來對我,她這算什么?你呢?就一直這么容忍她欺負我?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愛不愛我?”
林菲菲似乎越說越委屈,說到最后,她低低地哭了起來。
埋怨了那么多,終究還是為最后這一句話。
你到底愛不愛我?
在一陣低咽聲中,霍云易的聲音傳了出來,依然是再熟悉不過的溫柔語氣,無懈可擊,分辨不出任何情緒:“靜嘉是希安的妻子,這一點你不是很清楚?別哭了,對眼睛不好。”
林菲菲還在哭。
“你到底想我怎么樣?”
“今晚我要留下來。”
林菲菲似是壓抑了許久終于找到一個發泄口,語氣難得的堅決。
而剛才她最后問的那句話,他依然沒有回應。
里面又是許久沒有回話,賀靜嘉一顆心被吊了起來,氣憤又郁悶,很想推門進去與林小姐來一番‘深入’交流。
看她怎么以‘情敵’的態度對待她。
就在她蠢蠢欲動之時,耳邊傳來了男人低低的聲音,只有一個字,卻在這寂靜的夜里清晰地傳入她耳朵。
“好。”
他這是同意了?
他讓林菲菲留下來?
賀靜嘉的心底,像是平靜的湖被投入了沉重的石子,激起千層浪。
一向無往不前的她,在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知是什么回到自己房間的,仰躺在床上,眼神望著天花板,腦海里翻涌而過的每一幕往事都與他有關……
從6歲生日那天,18歲豐神俊朗的少年第一次抱著泰迪熊走到她面前開始……
每一年的生日,他的禮物與祝福總是沒有遲到過,就算后來,她在國外長達15年的留學時光,他再忙,也會陪她過生日。
他陪她綁氣球,切蛋糕,陪她唱生日歌,對她所有幼稚的行為都微笑以對。
尤其難以忘懷的是成人禮那天晚上,哥哥與阿遠哥原本答應回來陪她,結果一個去倫敦,一個去巴黎。
她發脾氣地將訂制的小禮服剪成一條條破布。
他來時,見她一個人坐在滿是狼藉的地上跟媽媽與妹妹打電話抱怨兩個失約的臭男人。
他蹲在她面前,一手提著阿遠哥給的鑰匙,一手揉了揉她頭頂,語氣溫柔,眼底都帶著笑意——
“要不要我做你男伴陪你去?”
成人禮是他們圈子里的留學生一起辦的,白天的活動不算什么,晚上的成人禮舞會才是重點。
原本氣得肝疼的賀小姐破涕為笑,嘴里卻不饒人——
“你太老了。不要。”
說著,已經從地上起來,自發地拉起他手:“不過,要是有禮物的話可以將就一下。”
他送給她的成人禮物是一雙水晶高跟鞋配上低調又奢華的禮服,那天的舞會,賀小姐耀眼全場。
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同一個成年男子跳舞,他握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腰,一步一步的帶著她走,可她卻總是調皮地踩著他的腳,他卻依然耐心十足的教她正確的步伐,明知她是故意的。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喝烈酒,嗆得整張臉都紅了,他笑著遞了一杯果汁給她,她沒接,卻故意憋著一口氣將整杯酒灌了下去。
任性的下場就是舞會未結束,她便醉了,暈呼呼地讓他抱著離開,上了車還不安份,鬧著要去看看星星。
三月的慕尼黑還飄著雪,深夜里又濕又冷,哪來的星星可看?
可那天晚上她鬧得太兇,他最后把車開到一個小教堂前停下來,打開車內的氛圍燈,哄她說那就便是星星。
慕尼黑的夜,白雪紛飛,車內燈光溫暖,流光溢彩。
“云易叔叔,你見過極光嗎?”
她在半夢半醒中問道。
“見過。下次帶你去。”他溫溫柔柔地回應著。
后來,他去挪威的時候,真的帶她去了。
冰天雪地之中,她遇見了極光,興奮地抱著他,如同抱住了一輩子的幸福。
往事,一樁樁,一件件,細細碎碎地布滿她整個回憶……
漫長的年少青春時光,其實她與他相處的時間,遠遠都比不上與陸懷遠在一起的時間多。
她自己也不知道,曖昧的情愫幾時發生的。
若說阿遠哥是她的‘精神領袖’,那云易叔叔便是她的‘衣食父母’。
她脾氣一向嬌縱,可在阿遠哥面前,卻不怎么敢發脾氣,而對只在時不時經過慕尼黑來看她的云易叔叔嬌氣得不行。
所有不敢在阿遠哥面前做的事,說的話,在云易叔叔面前,沒什么不敢做,不敢說的。
那時的她,真的是當他是個溺愛她的云易叔叔。
等她發覺自己怎么也忘不了那雙烏黑溫潤的眼睛還有他嘴角彎起的弧度時,他已經回國,接手家族事業。
明白自己小心思卻看不明白大她十二歲的男人的心思的賀小姐,在大學畢業典禮那天故意把自己灌醉,借酒裝瘋強吻了他……
然后……
她當然沒有理所當然地成為他女朋友。
翌日,她醒來問他,昨晚她是否做了些不合時宜的事情時,他只是慣性地摸摸她腦袋——
“你喝多了,酒量太差。好好念書,我回去了。”
依然是那種溫柔地無懈可擊的語氣,眼神波瀾不驚。
正好在慕尼黑出差的陸懷遠直接就將她打包帶走去M國念研究生,順便做他的私人助理,壓榨她的腦力及體力。
想想,要是當時她不去M國念研究生多好啊,可是她不跟阿遠哥去M哥念書就跟不上他前進的腳步……
再后來,她研究生畢業,一路隨著陸懷遠回國,在某次酒會之上,她故伎重演,再度借酒裝瘋,扯著他衣領表白。
結果還是同上,云易叔叔只當她是小孩子喝多了……
再后來她還來不及有更進一步就發生了那件事……
她躺在床上想啊想啊,之前在人家房門口偷聽到的那些話從鉆了出來,尤其是他那個低低的‘好’字。
從回憶回到現實的賀小姐,豁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不行,她還是不能接受那個林菲菲今晚在這里過夜,不能接受。
她飛一般地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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