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尤家的路上,馮橙乘車,馮錦西與馮豫騎馬。
  馮橙在車廂內打發時間吃著小魚干,心情甚至能說是輕松。
  馮豫就心情沉重多了。
  “豫兒,你要是接受不了,不如就我帶著橙兒去吧。”馮錦西故意激馮豫。
  對馮錦西來說,他與尤家沒血緣糾纏,知道真相后產生的情緒只有氣憤。
  大侄子顯然不一樣。
  不過他可無法忍受大侄子傷春悲秋。
  一個男孩子,還老大不小了,總不能還不如大侄女堅強。
  馮豫立刻表示反對:“三叔說笑了,我怎么能只讓你們去。”
  “那你就想開點,也要想想用什么態度應對。”
  馮豫點頭:“侄兒知道。”
  馮錦西敲敲車壁。
  車窗簾挑起,露出少女白皙的面龐:“三叔有事啊?”
  馮錦西視線落在大侄女紅艷艷的唇上:“本來想問問你悶在車廂里干什么呢。”
  現在知道了,這丫頭在偷吃!
  “橙兒吃什么呢?”
  “小魚干。”
  馮錦西掃了馮豫一眼,意思很明顯:看看橙兒多沉得住氣,還有心情吃小魚干。
  馮豫凝重的表情有了變化。
  對比三叔與妹妹,他好像有些受不住打擊?
  馮錦西伸出手:“我嘗嘗。”
  馮橙抓了兩根小魚干給馮錦西,順便問馮豫:“大哥吃嗎?”
  馮豫搖頭:“你們吃吧。”
  馮錦西吃了兩個還嫌不夠,繼續討要。
  叔侄二人很快斗起嘴來。
  馮豫一開始沉重如山的心情漸漸消失。
  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舅舅一家如此,以后離得遠遠的就是了。
  清風茶館的二樓雅間,少年從敞開的窗子把一切盡收眼底,面色微冷。
  瞧瞧他看到了什么。
  當叔叔的竟然吃侄女的小魚干。
  陸玄只要一想馮錦西那張臉,就莫名覺得不順眼。
  “公子,還要添茶嗎?”
  陸玄睨了伙計一眼。
  添什么茶,他都喝一壺了!
  少年起身離去,沒有看伙計一眼。
  伙計一臉莫名,只想到一種可能:莫不是與馮大姑娘吵架了?
  馮橙三人趕到尤家時,挨過板子的尤大舅與尤含章剛被抬回來不久。
  院中氣氛沉沉,若有若無的哭聲傳來。
  領著三人進來的下人揚聲稟報:“馮三老爺帶著表公子、表姑娘到了。”
  尤老夫人微紅著眼睛看向三人。
  馮錦西耐著性子問好。
  “沒想到還勞煩三老爺跑一趟。”尤老夫人雖看起來狀態糟糕,言語仍周到。
  對這位早年喪夫支撐著整個尤家的老太太來說,就算現在天塌了,也要硬挺著。
  “應該的。”馮錦西淡淡回一句。
  他比馮豫還小兩歲,說話沒有成年人的圓滑周到也不顯突兀。
  至少尤老夫人就沒多想,看著馮橙兄妹問道:“你們母親怎么樣了?”
  派去送信的下人回來說尤氏昏倒了,絲毫沒有引起尤老夫人懷疑。
  在老太太看來,這是女兒會有的反應。
  “母親受了刺激,躺著呢。”
  尤老夫人皺了皺眉,吩咐下人把守著尤大舅和尤含章的許氏母女叫來。
  許氏攥著條哭濕的帕子,哽咽著與馮錦西打了招呼。
  馮橙暗暗好笑。
  她敢打賭,要是三叔沒跟著來,現在舅母已經拉著她哭了。
  祖父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三叔的作用?
  尤含玉卻沒有尤老夫人與許氏的顧忌,抓著馮橙的手哭道:“表妹,你快想想辦法,父親與大哥可怎么辦啊?”
  馮橙緩而有力抽出手,一臉納悶:“不是已經打過板子了,還能怎么辦?”
  尤含玉一時沒聽出這話的諷刺,卻直覺馮橙靠不住,立刻拽住馮豫衣袖:“表哥,你去求求你祖父吧,他不是禮部尚書嗎,總會有辦法的……”
  尤含玉這么哭求,本就是許氏示意,尤老夫人也沒有阻止。
  現在有可能幫尤家渡過難關的就只有馮家了。
  馮錦西皺著眉開口:“表姑娘不要一直哭,不知你想要家父解決什么問題?”
  尤含玉哭聲一滯,下意識看了一眼許氏。
  許氏挑了一下眉梢。
  尤含玉飽含期待望著馮錦西:“我大哥讀了這么多年書,以后不能科考了可怎么辦?”
  馮錦西面色一冷:“原來表姑娘想讓家父違背圣旨?”
  尤含玉嚇白了臉,扭頭去看祖母與母親。
  尤老夫人忙道:“三老爺這話嚴重了,含玉不是這個意思。”
  與兒媳和孫女還心存僥幸不同,她早已明白孫子從此與科舉無緣。
  兒子就不提了,孫子如今都十七了,既然絕了科舉的路,等風波過了能謀個好點的差事也是好的。
  由著尤含玉試探過馮錦西的意思,尤老夫人有些心涼。
  到了她這個年紀察言觀色已是本能,由馮三老爺的態度就能看出馮尚書不愿管尤家的事。
  這樣一來,多說無益,回頭見了女兒再提就是。
  這時馮橙開口道:“我想去看看舅舅。”
  尤老夫人一怔,欣慰點點頭:“讓你表姐帶你們過去。”
  馮錦西穩如泰山坐著,顯然沒打算去。
  尤老夫人與許氏只好陪在這里,由尤含玉帶著馮橙兄妹去看尤大舅。
  尤大舅挨了板子,只能趴在床上哼哼。
  “父親,表哥和表妹來看你了。”
  尤大舅側頭看了一眼馮橙兄妹,艱難開口:“豫兒和橙兒來啦。”
  馮豫定定看著尤大舅,實在難以想象這是親舅舅能做出來的事。
  “表哥?”見馮豫突然停下來,尤含玉納悶喊了一聲。
  冷淡的目光掃來,令尤含玉愣住了。
  她心中的表哥,溫和有禮,何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
  是因為她家出事了,才瞧不起她?
  尤含玉委屈忿忿時,馮橙已經一步步走到尤大舅面前。
  “舅舅。”少女輕柔喊了一聲。
  尤大舅看著外甥女,明明嬌嬌軟軟,淺笑盈盈,卻莫名有寒氣爬上脊背。
  馮橙拉過一旁的小杌子,施施然坐下:“舅舅沒事吧?”
  “沒……沒事。”因為吃痛,尤大舅說話有些費勁。
  少女彎唇一笑:“舅舅真是幸運啊。”
  尤大舅眼睛睜大幾分,那種不安的感覺越發強了。
  馮橙唇角含笑,聲音放輕:“舅舅和戚考官很熟吧,你看他不就被殺人滅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