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之外,原本黑暗靜寂的官道上,忽然響起了馬蹄聲。
“噠噠噠噠”
從遠及近,慢慢而來。
借著淡淡的月光,隱隱看到馬上騎士戴著氈帽,勁裝輕巧,此時正奮力揚鞭。
馬蹄踏起黃塵,往南面而去。
沿途,踩碎了靜寂,噗嚕嚕,驚起路邊樹丫上的睡鳥。
忽然的,騎士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猛的勒住了戰馬,因為就在前方官道邊,隱隱有篝火光亮,
也就是這時,聽見幾個口哨聲,火把亮起,十幾個騎兵忽然從旁邊沖上官道,為首那人高聲叫:“餅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啊?”
騎士吃了一驚,借著火把光亮細看,認出來了,原來是劉志身邊的親兵隊長金忌九。
金忌九撥馬向前,而身邊的十幾個人或張開弓箭,或拔刀在手,儼然已經是做好了截擊的準備。
李湘云心中一涼,她沒有想到,對于她的夜奔,劉志居然早就提防,在大營的南側,布下了這十幾個騎兵,但是她離開大營,想要去南面和哥哥會和,就一定會被堵截到。
劉志,倒是小看了他。
“我有大王的軍令,快讓開!”
李湘云雖驚不亂,用她清脆的聲音大聲喝。
金忌九卻是笑:“是嗎?那小的就要問一句了,大王給你的是什么軍令,以至于你深更半夜,離開我大營,急急往南面奔逃?”
“用你管,快快讓開,不然耽誤了大王的軍令,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李湘云厲聲。
金忌九卻不懼,依然笑道:“對不起餅姑娘,除非你真能拿出大王的軍令,否則我是不會放你走的。走了你,不但大王,就是十三將軍也不會放過我。”
李湘云氣的柳眉倒立,左右一看,發現道路兩邊黑漆漆,不知道有泥地還是池塘,這種情況下,沖下官道,從兩邊繞行顯然不明智,鬧不好就會陷在其中,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逃離獻營的事情一定會被發現,等到后面的追兵再趕到,那就逃無可逃了,所以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是硬沖了。
李湘云一咬牙,拔出刀來,喝道:“你還不配知道大王的軍令,讓開,不然擋我者死!”
一甩韁繩,策馬向前沖去。
金忌九卻不讓,他也拔出刀來,高呼:“攔住了,走了餅姑娘,我們誰也活不了!”
“叮叮當當……”
李湘云揮刀砍去,試圖奪路,但金忌九他們不讓,揮刀格擋,雙方戰成一團,金忌九他們顧忌李湘云的身份,只是堵路格擋,卻并不敢下死手攻擊,李湘云雖然拼力攻擊,不顧一切,當她只有一人,對方卻是十幾人,將她圍在中間,她雖然是竭盡全力,奮力砍殺,但卻也是無法突圍。
混戰中,忽然聽見嘶律律地一聲悲鳴,李湘云胯下的戰馬忽然一個人立,倒了下去,李湘云猝不及防,幾乎被摔倒,幸虧她反應極快,凌空一個翻身,穩穩地落在了地上,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戰馬的后腿被一支弩箭貫穿,無力支撐之下,才會猝然倒地。
原來,金忌九他們雖然不敢傷害李湘云,但對李湘云胯下的戰馬卻不會客氣,趁著圍攻混亂,有人用弩箭猛射,準確命中目標。
沒有了戰馬,被金忌九他們四圍,眼見是不能脫困,李湘云急的眼都紅了。
金忌九卻是笑:“餅姑娘,和我們回去吧,大王不會責怪你的……”
“我絕不會和你們回去的!”
李湘云大叫一聲,揮刀向金忌九砍去。
這一下砍的極快極狠,幾乎就將金忌九砍下馬來,但金忌九也是久經沙場,反應極快,在瞬息之間,用手中的砍刀格擋開了,不過這一下駭的他不輕,臉色都變了,惱羞成怒的罵道:“不識好歹!”隨即沖左右喝道:“兄弟們,不必再留情,拿下她,去向十三將軍和大王交差!”
眾人齊聲答應,出手動作不再像是剛才那般留情,刀刀指向的雖然不是李湘云的要害,但卻也足夠李湘云應付的。
李湘云奮力格殺,但卻越來越被動,眼見就要被擒獲。
忽然。
金忌九他們耳朵里聽到了什么動靜,都本能的回頭望。
“噠噠噠噠”
暗夜星光之下,只見七八個騎兵忽然又在官道上出現,迅捷無比的向他們卷來。
金忌九大驚,以為是官軍,急忙要用弓箭招呼,卻聽見對方高聲喊:“莫放箭,自己人!”
金忌九他們驚疑,控弦不發。
李湘云緩過一口氣,握刀在手,思謀脫困之策。
等那一隊騎兵臨近,并且打起了火把,金忌九認出來了,對方原來是李定國麾下的親兵,為首那人姓扈,因為排行老五,所以都叫他扈老五。
扈老五舉手高叫:“我是扈老五,對面可是金忌九兄弟?”
聽到此言,處在包圍中的李湘云大喜,大叫:“老五哥,我是湘云”
金忌九的臉色卻是變了,他奉了劉志的密令,輟在大軍的后方,為的就是防備李湘云的逃走,而李湘云是李定國的妹妹,她的逃走必然和李定國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現在李定國的親兵出現在這里,難道是為了接應李湘云?
如果是,他今夜這個任務,怕就是完不成了。
聽到李湘云的回應,扈老五暗暗松口氣,撥馬繼續往前來。
“站住!”
金忌九長刀一指,卻是喝住了他。
扈老五停住了。
金忌九臉色兇狠:“扈老五,你不隨四將軍去往通山縣,跑這里干什么?難道是違抗軍令,擅自脫逃嗎?”
扈老五笑:“什么話?額到這里,正是奉了四將軍的命令,接餅姑娘而來的。”
金忌九再無懷疑,冷冷道:“那真是巧了啊,我接到大王的命令,卻是令我將餅姑娘護送回營,所以對不住了老五,請回去吧,我自會護送餅姑娘回營!”
扈老五臉色也是一沉:“以餅姑娘的本事,何用你護送?九兄弟,餅姑娘是大王的干女兒,也是四將軍的親妹妹,營中誰人敢不敬她?可剛才額卻聽到,這邊有喊殺呼叫之聲,明明就是你們對她動刀動槍。額不免要問一句,九兄弟,你覺得你有幾個腦袋?又或者你是不是覺得四將軍的刀不夠鋒利,殺不了你一個小小地親兵隊長?不然你何敢吃了雄心豹子膽,對餅姑娘不敬,甚至動刀動槍?”
說到最后,聲音忽然嚴厲。
兩人對話中,彼此手下都控弦握刀,冷冷對視,已經做好了廝殺的準備,但是一個不對,雙方立刻就會動手。
“你少嚇唬我!”
金忌九也不懼,冷笑道:“我今日乃是奉了大王和十三將軍的命令,誰敢攔阻,就是違抗大王的命令!扈老五,你敢違抗大王的命令嗎?”
“大王的命令,額自然遵從。”扈老五冷冷道:“不過九兄弟,你可不要忘記了,餅姑娘是大王的干女兒,她生性倔強,即便你用強,她也是絕不會跟你走的,但使她有所受傷,哪怕是一根汗毛,你覺得……大王會放過你嗎?”
“……”金忌九立刻啞口。
“九兄弟,我們都是奉命行事,何必非把事情做到死路上去呢?餅姑娘何去何從?自有她自己決定,今夜的事情,四將軍也自會將大王解釋,保證不牽連到你。”扈老五趁熱打鐵。
但金忌九也不是輕易能說動的人?他冷笑道:“你說的輕松,但卻不知道如果走了餅姑娘,今夜我們十幾個人就都得被砍頭!所以沒有什么好說的,你們要違抗大王的命令,劫取餅姑娘,那就放馬過來吧,是一是二,我們刀槍上見真章!”
扈老五眼中閃過怒意,漸漸失去了耐心,他知道,今夜非是動武不可了,不然絕完不成四將軍的托付,但如果動武,事情又會失去控制……最重要的,他畢竟是獻營的人,四將軍的心志又不清楚,只是令他們尾隨大軍主力,但有意外,立刻接應餅姑娘,但卻并沒有授權他們可以向友軍動手。
一時,扈老五有點拿不定主意。
此時。忽聽見李湘云一聲喊:“我手中有大王的軍令,你們攔阻我,乃是死罪!老五哥,不必和他們廢話,殺!”
隨即叮叮當當,卻是李湘云又和金忌九他們砍在了一起。
此情此景之下,扈老五不能不動手了,他喊道:“上,保護餅姑娘!”說著,縱馬向前,揮舞長刀,向金忌九他們砍去。
金忌九臉色發白:“好啊,你們果然是叛了。擋住啊,走了餅姑娘,我們今日誰也不能活!”
金忌九大吼。
他們十幾人,對方只有七八人,人數相比二比一,算起來,他們好像占據優勢。但現場每一個人都明白,李定國麾下的親兵,都是能戰的猛士,和他們相比,劉志手下的親兵,明顯差了一截,因此,雙方人數雖然差了一倍,但實力卻是差不多的。
金忌九心知今夜的關鍵在李湘云,于是他命令手下頂住扈老五,自己帶了三個人,圍住了李湘云猛撲,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擒住李湘云,以結束這一場的戰斗。
但李湘云豈是容易擒的?
剛才被十幾個人圍攻,李湘云一身力氣無法施展,如此面對四人,感覺她輕松很多,只兩個照面,她就將一人刺于馬下,隨即翻身而上,占據了戰馬,策馬揮刀,就要沖出包圍。
眼見李湘云要脫困,自己無法阻擋,扈老五他們又來勢洶洶,勢不可擋,金忌九知道今夜已經是不可能留住李湘云了,這種情況下,還是保命要緊,于是他準備撥馬逃走,但就在撥馬這一瞬,他忽然眼露喜色,大叫道:“援兵來了,快,擋住李餅丫,絕不能讓她逃走!”
又喊:“扈老五,快下馬投降,不然大王殺到,非剮了你不可!”
聽到金忌九大喊,李湘云扈老五也都是吃驚,回頭望去,只見火把點點,馬蹄聲隆隆,一大隊的騎兵正從興國州的方向,急急追來,從火把數量和馬蹄隆隆之聲判斷,追過來的這支騎兵,最少有一百人。
“快走!”
見追兵出現,扈老五心知不妙,連連呼喊,想要接應李湘云而出。
但大隊騎兵的出現,振奮了金忌九他們的斗志,他們拼力阻擋攔截,用弩箭攻擊戰馬,雖然扈老五拼勁全力,李湘云更是連續刺三人于馬下,但他們終究無法在大隊騎兵趕到之前,突出包圍。
奔襲來的大隊騎兵眼見道路火光,還聽見有喊殺刀槍之聲,遠遠就開始備戰,V字形突來,很快就將仍在纏斗中的兩方人馬圍在了中間,奔突之中,他們口中還不斷的大喊:“獻王大兵到,投降免死,頑抗者格殺勿論!”
火把光亮下,清楚看到他們半數有鐵甲,雖然樣式不一,新舊不從,頭上的氈帽更是奇形怪狀,不過在一如乞丐般的流賊大軍之中,卻已經是格外的裝備齊全了。
正是張獻忠的親兵衛隊,也是老營的精銳。
啊,不好,真是八大王……
扈老五臉色慘白,眼有恐懼,他知道,不但是自己,就是餅姑娘今夜怕也是沒有好……
李湘云卻無懼,她瞪著包圍而來的獻營精銳,手中弓弩緊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跟隨張獻忠回去的。
獻營騎兵向兩邊一閃,閃出來的卻并不是張獻忠,而是其義子劉志。
劉志戴著氈帽,咬著牙,面色陰冷。
見是劉志,而不是張獻忠本人,扈老五等人微微松口氣。
“十三將軍”
金忌九卻是大喜,縱馬而來,到劉志面前,氣喘吁吁的稟報:“餅姑娘被我們攔住了,不過扈老五違抗軍令,卻帶人來劫,兄弟們和他血戰,總算是支撐到你來了。”
金忌九一行十幾人,但現在卻只剩七個人了,另外九人或傷或死,此時正東倒西歪的倒在血泊里。。
劉志點點頭,對金忌九表示贊許,對地下的尸體卻熟視無睹,他撥馬上前,望著被扈老五等人護衛在中間的李湘云,面無表情的說道:“餅妹,你偷偷奔逃不說,還派老黎在營中放火,犯了軍中大忌,義父很是生氣,現在令你隨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