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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3章 朝堂激辯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崇禎十五年

  群臣議論聲十分激烈,懷疑聲和支持聲此起彼伏。

  總體來說,反對者占據多數,支持者只是少數,一來大明官員頑固,大部分的官員都難以接受新鮮事物,二來,朝廷向百姓借錢,有失體統,第三,對國債能否籌集到一百萬兩銀子,表示疑問如果朝廷舍出了面子,最后卻沒有借到錢,豈不是變成了笑話一場?不可,不可啊。

  少數開明的支持者認為,這是籌集銀兩,渡過年關的唯一辦法,朝廷向商人借錢,并沒有什么丟人,去年河南巡撫衙門做的就很好,朝廷如果不效仿,難道是要看著災民餓死、凍死嗎?

  對大多數人的反對,朱慈烺一點都不意外,他目光望著御座上的崇禎帝,等崇禎帝說話,耳朵卻豎起來,聽群臣的議論,對于每一個支持或者是反對他的論點,都記在心中,一會論證的時候,再一一引用,或者解釋釋疑。

  “說來容易……但出錢如割肉,商人未必肯借啊。”崇禎帝沒有說話,次輔陳演先發出感嘆。

  朱慈烺轉向他:“商人和富家的存銀,都藏在自己地窖里,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灰塵不知道落了多少層,只所以不愿意出借,一來是備災,二來是擔心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即便是有忠義之心,想為國家分憂,但卻也是報效無門。去年,河南巡撫衙門,按時按價,還清了糧米欠款,給朝廷肅立了威信,只要能解開商家富人的心結,去除他們的擔憂,商人們算盤一打,發現既能賺取利息,又能為朝廷分憂,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陳演搖頭,顯然還是不能被說服,在他心中,好像認定向商人借錢,幾乎不可能  三輔蔣德璟站出來,向朱慈烺拱手行禮:“如果能將商人百姓都發動起來,為國分憂,那當然是好的。只是,人多自私,用真金白銀換紙,他們如何能愿意?”

  蔣德璟說的隱晦,但朱慈烺卻知道,他是在暗指大明前期大肆發行“大明寶鈔”也就是紙鈔,最后變成一張廢紙,無人認可的前事。寶鈔是紙,國債票據也是紙,寶鈔是大明朝廷發行,是朝廷的信譽和臉面,最后卻失敗的如此狼狽,太子殿下你提出的國債,和寶鈔有什么區別呢?

  蔣德璟所問,正是朱慈烺想說的,他還禮,肅然道:“國債發行,需有嚴格的制度,第一,國債券由戶部負責發行,發行數量,嚴格控制,絕不能濫發,今年借債,明年需有償還之根基,否則不得發債。發債所得銀兩,全部進入太倉庫,來年還款之時,太倉庫亦要準備相對應的銀兩,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國債券的兌換。否則,唯戶部是問。”

  “這一點至關重要,乃是國債之根基……”

  “殿下,”一臣忽然站出,向朱慈烺拱手:“臣有一點不明,為什么要控制數量,朝廷借債一次不容易,為何要自我限定一百萬兩?如果能借來更多的銀子,緩解朝廷財政,豈不是更好?”

  朱慈烺一看,原來是御史馬嘉植,馬嘉植人稱馬面,有剛正不阿之稱,其人雖剛正,但對于經濟,顯然是不通的。

  不止馬嘉植,殿中群臣,估計很多人都有同樣的想法,恨不得一口氣將民間的金銀全部搜刮干凈,都為朝廷所用。

  而這,正是大明王朝,當年發行“大明寶鈔”失敗的原因。

  朱慈烺道:“原因很簡單,發行國債,非是常例,而是不得已而為之,就如民間百姓,不得已才和他人借錢一樣,如果一個人,家中只有三畝田,但卻想向他人借三十畝田,一定沒有人敢借給他,都擔心他還不起,變成了空債,民間如此,朝廷亦是如此,需量力而行。唯有如此,國債才能永續發展,朝廷信譽才能得到保證。”

  “更何況,借錢不是白借,是要有利息的,朝廷借一百萬兩,來年利息是六萬兩,如果是兩百萬,一年就需要十二萬兩,以此類推,借的越多,朝廷需要償還的利息就越多,如果還不上,朝廷信譽必受損害,以后怕也是再也借不上了。因此必須有所控制。”999小說電腦端:https:///

  馬嘉植聽完,不再問,深深一禮,退下了。

  朱慈烺繼續:“第二。國債券不記名,到期之后,任何人拿著國債券到戶部,都可以換取應有的銀兩,同時允許國債券轉讓流通,可以換金銀,亦能抵償賦稅,比如京師一個商人,來年他需要繳納賦稅一百兩,但如果他手中恰有一張一百兩的國債劵,那么他就不必辛辛苦苦的帶著銀子到衙門了,他只要把他手中的國債卷還給朝廷就可以了,如果是到期的,朝廷還需要另付他六兩利息。”

  “各地衙門,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或者是折價收購國債券,違者以重罪論處!”

  “如此一來,國債卷就不再是廢紙一張,而是等同是真金白銀,商人必然愿意認購。”

  大明寶鈔失敗的兩大原因,一是毫無節制的濫發,根本沒有保證金的概念,二是不能按實際數目兌換,亦不能抵充賦稅,朝廷只發行寶鈔,但卻不回收。

  白話講,大明朝廷鼓勵你們商人之間用大明寶鈔進行交易,但想要用寶鈔抵償朝廷賦稅,卻是沒門。交稅還得真金白銀。

  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把百姓當傻子嗎?

  洪武朝剛發行時,一張鈔值1000文的大明寶鈔,還能換800文銅錢,后來越發越濫,兌換的銅錢越來越少,從800一路跌到80,最后干脆沒人要了,變成了廢紙。

  和大明寶鈔相比,國債券不但可以抵償賦稅,控制發行數量,而且還有利息,豈不是香的很?

  當然了,百數之六的利息有點高,但誰讓情勢著急呢。

  聽完太子的兩點,殿中立刻就嘩然一片,什么,債券可以抵稅負,那明年的歲入不就少了嗎?

  愚者驚訝,聰明者卻在點頭,原本他們不支持國債,就是擔心國債不能流通,不能兌現,變成另一種的無人問津的大明寶鈔,徒自擾亂社會和經濟,現在聽完太子對國債和寶鈔截然不同的設計,國債能當真金白銀,他們覺得,或許可以一試。百姓們或許會接受。

  至于抵扣賦稅,本來就要還的,用一張紙代替,倒是省事了。

  朱慈烺繼續:“第三,學習錢莊票號之法,多用防偽和暗記,不給奸人可乘之機,同時嚴峻刑罰,膽敢偽造朝廷債券者,斬!”

  “只要三管齊下,公之于眾,令百姓商人安心,視國債券為金銀,那商人百姓自然就愿意購買國債。”

  聽完太子的三個建議,殿中群臣的爭論更加激烈。

  真實的歷史上,崇禎十六年,朝廷財政枯竭,無銀可用的時候,桐城秀才蔣臣向朝廷獻策,提出重啟寶鈔法,將正德年間廢止發行的紙幣恢復,但依然是沒有保證金,依然是朝廷隨意發行,一千就一千,五百就五百,也依然是強制百姓,必須將手中的金銀,換成寶鈔。并說:“民間不用,以違法論!”又說,五年之內,天下金銀,盡歸內廷。

  焦頭爛額的崇禎帝心動了,戶部右侍郎王鰲永也同意,但首輔蔣德璟卻強烈反對,他說道:“百姓雖愚,誰肯以一金買一紙?”

  又說,太祖朝的寶鈔都不能成功,何況現在?

  崇禎帝不聽,繼續推行,結果惹的市井大亂,募商發賣,無一應者,印出來的精美寶鈔,變成了一張張廢紙,不但沒有能改善朝廷的財政狀況,反而惹起民怨,不得已,崇禎帝只能收回寶鈔,同時將責任推到王鰲永頭上,將其調出戶部,以平民憤。

  如果朱慈烺今日提出的國債,和寶鈔一個性質,蔣德璟肯定也是會反對的。他沒有反對,只是沉思,就說明他對國債,隱隱然已經是支持了。

  太子提出了“國債”,這忽然出現的概念,令群臣新奇又驚異,他們激烈爭論,對國債是否可以施行,相互言辭交鋒。

  和剛才不同,支持者的言論,漸漸多了起來。太子說的有理有據,又或者,這是解決燃眉之急的唯一辦法不說賑濟災民的糧米,各部官員的俸祿。都還欠著半年了,如果有了銀子,他們才有發俸的可能。

  有人想,太子一連說出三條建議,儼然是胸有成竹,早有準備,照過去兩年的經驗看,太子提出的建議,都是利國利民,這一次應該也是不會錯的。

  群臣激辯,御座上的崇禎帝臉色卻不是太好看。

  如果能快速籌到了一百萬兩銀子,渡過這個年關,那當然是好的,但朝廷的顏面也是重要的,雖然太祖皇帝曾經向商人沈萬三借錢,但那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是否有這樣的時機呢?天下百姓又會不會因此而小看他的這個“窮鬼皇帝”呢?

  寫票據,給利息,發行一百兩,來年利息就需要六萬兩,這不是讓那些奸商占了朝廷的便宜嗎?

  另外,兒子的腦子里為什么總是有這一些出人意料,奇離古怪的想法呢?

  如果朝廷用了,豈非又是證明了太子的英明?

  但如果不用,又去哪里找尋這筆錢糧?

  沒有錢糧,京畿豈不是要動蕩?

  崇禎帝越想越焦躁。

  殿中的爭吵也進行了有一段了,皇帝遲遲不說話,作為首輔的周延儒察言觀色,卻也揣測不出皇帝的心意,眼見殿中爭吵越來越激烈,他不得不出來維持秩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待殿中的爭吵稍微平息之后,他望向傅永淳:“戶部什么意思啊?”

  對戶部來說,太子的建議,就像是一根緩解他們危機的救命稻草,或者說,這是推卸責任的最好方式,不管此事成不成,他們都成功的將危機轉移了。因此,傅永淳第一時間在心里就已經同意了,但因為皇帝和閣臣都沒有發表意見,所以他也不敢輕易站出來,只是和站在身邊的戶部侍郎王鰲永相互商議,兩人很快就取得了共識,此時見周延儒問,傅永淳急忙拱手道:“戶部以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戶部可以嘗試……”

  只說嘗試,并不說一定能成功。老官吏,果然奸猾。

  但周延儒并不滿意,他臉色一沉:“太子殿下三條建議,戶部做來,可有困難?”

  官場問話,都是有學問的,周延儒的問話,隱隱是有拖延之意,只要傅永淳說有什么什么難處,暫時還做不到,那么,今日的議事就會到此為止,散朝之后,各部再商議,等到周延儒弄清楚崇禎帝的心思之后,以后再推行也不遲。

  傅永淳也是老官吏,雞賊的很,立刻就明白了周延儒的意思,身為戶部尚書,對首輔的意思,不敢不遵從,急忙拱手,正要說拖延之策,忽然就聽見太子高聲道:“父皇,兒臣以為,戶部當然是有困難的,其最大的困難,并不是國債的發行,而是如何號召百姓購買國債!”

  “朝廷首次發行國債,縱使解釋的再是詳細,制度再是齊整,百姓們心中也難免會有疑慮,為解百姓疑慮,兒臣以為,朝中勛貴百官,應該先行認購,以為百姓楷模,但使勛貴百官,爭相認購,商人百姓自然就會去除疑心,勇于響應!這一來,戶部的困難,自然迎刃而解。”

  聽到此,傅永淳張口結舌,原本要說的“困難”,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首輔雖大,但大不過太子,太子已經把戶部的困難說明白了,并且想出了解決的辦法,如果他不領情,繼續嘰嘰歪歪,且不是明著和太子作對?

  再者,太子既然打斷他的話,搶先回答,顯然是已經看穿了周延儒的用意,他豈能再回答?

  殿中也忽然肅靜了。

  群臣都想,原來,太子殿下算來算去,還是把我們都算進去了啊。

  哎呀,我可沒有錢。

  也有人想,不知道我們要認購多少,太子和陛下才會滿意呢?

  御座上,崇禎帝臉色更陰沉,他感覺到了群臣情緒的變化,心中不免惱怒,你們吃朝廷的,用朝廷的,朝廷有難,你們卻是一毛不拔,一個個都裝窮,真以為朕不知道,你們中間很多人都是小財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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