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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陳奇瑜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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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陳奇瑜伏地痛哭之時,腳步聲響,于海疾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將一份剛剛送到的塘報呈到了朱慈烺的手中。

  朱慈烺看完,眼中微有欣慰。

  塘報是精武營千總萬金剛用信鴿剛剛送回的。

  萬金剛奉朱慈烺的命令,率領本部人馬配合順天巡撫潘永圖死守三河,不過建虜并沒有上當,除了豪格在三河城下停留了三天之外,小打了一仗之外,其他建虜兵馬都是從三河快速通過,最后城外只留有小股游騎騷擾,而就在昨天,薊州總兵佟翰邦率一千騎兵趕到三河,建虜的小股游騎隨即撤走,潘永圖立刻帶兵出城,遵照朱慈烺事先留下的命令,和佟翰邦合兵一處,一共一千騎兵,四千余步兵,將近六千人,往京師而來,同時遣散三河城中的百姓,令他們前往薊州避難,三河變成是一座空城。

  潘永圖他們一共不到六千人,面對十幾萬的建虜大軍,完全是杯水車薪,不堪一擊,所以朱慈烺給他們的命令,并非是迅疾趕到京師,而是要緩緩前進,步步為營,佟翰邦的一千騎兵擔任探哨,一有不對,立刻安營扎寨,朱慈烺不奢望他們能有什么戰績,只希望他們能分散建虜的注意力,使建虜不能全力渡河即可,等于是在建虜后方布下一顆釘子。

  實話講,這個任務相當危險,鬧不好,潘永圖佟翰邦和萬金剛三人就會全軍覆沒,但形勢嚴峻,京師危急,大明兵馬捉襟見肘,所有人都得把腦袋系褲腰帶上,無論巡撫總兵還是普通的將士。因此,面對太子殿下的命令,潘永圖三人絲毫不敢怠慢。

  六千兵馬今日上午已經從三河出發,攜帶了三個月的口糧和大量的驢牛車,城中所有的火炮和火藥,以及快速安營扎寨的各項器物在建虜大軍撤走后,潘永圖什么也沒有做,就是督著城內工匠日夜不停的打造偏廂車,三天打造了六十輛,連同驢車和牛車,不但可以裝載火炮,還能快速環連成陣,以為鳥銃兵的屏障。

  如果順利的話,潘永圖的兵馬很快就會出現在通州附近……

  朱慈烺將看完的塘報交給唐亮,目光看跪在地上的陳奇瑜:“起來吧,今日本宮見你,是有事情和你商議。”

  “謝殿下……”陳奇瑜抬起頭,第一次正式的望向太子。

  太子乃是國本,親到詔獄來見他這個罪臣,對已經流放了七八年,原本赦免,忽然又被抓回詔獄的陳奇瑜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驚喜,他能想到,太子殿下何等尊貴,卻到詔獄來見他,必是為了大事,而大事用他,他脫困之日不久矣!

  但他卻不敢表現出絲毫的高興,進士出身,為官那么多年,他深知內斂的重要,如果他喜形于色,說不對會惹的太子殿下大怒,改變心意,將他囚死在詔獄中呢,所以他一直壓著驚喜,用悔愧對待,直到聽到太子確定的說法之后,他才抬起頭來,望向太子,見太子表情嚴肅,目光溫潤,嚴厲中帶著期待,他撐在地上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嘴唇蠕動,激動再也難以壓制。

  “賜座。上茶。”

  朱慈烺從陳奇瑜眼神里看到的不止是驚喜,更有欲望,陳奇瑜還不到五十歲,顯然是還有再起的雄心。

  這就對了,雖然朱慈烺未必會用,但臣子卻不能沒有上進心。

  吳孟明親自搬來一個錦繡坐墩,扶陳奇瑜座下,又上了茶,然后退出。宗俊泰也退出,于堂外執守警戒。

  堂中只剩下太子,陳奇瑜,唐亮和佟定方。

  “你是去年再入詔獄的,這一年里,你可知世事變化?”朱慈烺盯著陳奇瑜。

  陳奇瑜在繡墩立坐直了,原本黯然的目光,這會恢復了一些神采,拱手道:“罪臣聽聞了一些,太子殿下親自領兵于開封大敗闖賊,將闖賊殺的落花流水,遁入商洛山中,去年又擊退建虜大軍,生擒阿巴泰,乃我大明數十年來,未有過的輝煌戰功,罪臣深為佩服,殿下用兵,真乃神人也,孫武吳起也不過如此啊。”

  朱慈烺微微點頭,笑納了陳奇瑜的馬屁,然后問:“建虜又入塞了,當下之事你可知道?”

  “罪臣聽說了……不過,不甚詳細。”畢竟是在詔獄之中,陳奇瑜只能從獄吏的錦衣衛的口中,聽到一字半句,時間長了,能知道個大概,短期之內的事情,他是不能知道的。

  朱慈烺向佟定方點頭。

  于是佟定方向前,將準備好的一份軍事簡報交到陳奇瑜手中。

  雖然是簡報,但卻將眼下的情勢都包括在內了,以陳奇瑜的見識,只要看完這份簡報,就能有清楚的了解。

  接簡報的時候,陳奇瑜的雙手在顫抖,快十年了,他終于又看到了朝廷正式的公文塘報了。

  “軍情危急,希望你這個曾經五省總督能給本宮一些建議、”朱慈烺道。

  “罪臣不敢,罪臣必竭盡全力。”

  在太子的注視下,陳奇瑜捧著簡報快速看完,表情極其認真,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詔獄的囚徒,而是當年那一個率領十萬兵馬,逐流賊于川陜的五省總督,見到建虜入塞,兵馬將近二十萬,并且已經到運河邊后,他臉色大變,隨即又看到官軍在河岸邊挖掘的壕溝胸墻示意圖,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厲害之處,不禁嘖嘖稱奇。

  這中間,他一手拿著簡報,另一手的手指不停掐算,好像是在計算兵力和火力,如算命先生一般。

  看到最后,陳奇瑜臉色劇變,猛地站起來,朝朱慈烺說道:“殿下,運河不可守啊”用力頓足,眼睛瞪大,滿臉都是驚恐。

  若是此話讓御座上的崇禎帝聽到,怕是立刻就會駭然色變。但朱慈烺卻不吃驚,只淡淡問:“為什么不可守?”

  陳奇瑜將手中的簡報合上,急急說道:“殿下,建虜將近二十萬大軍,來勢洶洶,而運河不比長江天險,沒有淮河流域的羈絆和緩沖,建虜大軍可以直接殺到運河岸邊,寬不過七八丈,水勢平緩的運河之水要想阻擋住建虜,非有完善的工事和充足的兵力不可,計劃書中所畫的壕溝示意圖,乃罪臣平生第一次見,罪臣以為,極其高明,配合火器,應可以給過河的建虜造成一定的殺傷,不過這并不能彌補運河的先天不足。”

  “照簡報所說,建虜大軍分為四路,阿濟格去往昌平那一路不說,現在共有三路集結于運河東岸,其中建虜主力由虜酋黃太吉親自統領,駐軍于通州,多鐸駐香河,代善駐武清對岸,三路建虜分別駐京畿運河的上、中、下游,猶如常山之蛇,一旦渡河,必然是兩路虛攻,一路主攻,防其首,則尾席卷,防其尾,則首出擊,主守中部,則首尾并擊,我方兵力本就不足,建虜虛虛實實,到時必然是捉襟見肘,調配不開兵力。”

  “歷史上,攻方取得渡河戰役的勝利,不外乎兩個原因,一個是繞行,另一個就是聲東擊西。兵力足夠的情況下,有時都尚且難以防備,何況不足?”

  “第一份方案中,保督楊文岳麾下的人馬,不過四萬官軍,加上民夫,也不到十萬,四萬官軍分成守備和游擊,守備三萬六,游擊四千,三萬六千名守備死守河岸,各司其職,分段負責,而京畿運河一共兩百六十里,算起來,一里之地,只能布守一百五十名官軍,即便是加上民夫,也不過三百人,一百五十名官軍中,配有火槍五十桿,弓箭六十張,大小火炮,兩三門,而他們要應對的河面,足有一里寬,白天的時候,有戰船在運河上往來巡視,沖撞建虜的木筏,令其無法過河。但晚上呢?如果建虜忽然于夜間發動進攻,即便是有壕溝和鹿角的攔阻,即便有完善的工事,但建虜木筏齊下,不顧死傷,集中猛攻某一個點,七八丈的河面,兩個轉眼劃到岸邊,一百五十名守軍,能擋住嗎?”

  “擋不住就需要有援兵,但四千騎兵,分散在兩百里的河岸邊,救援需要一定的時間,也就是說,這一百五十人,從最開始的預警,到援兵趕到,最少得堅持半個時辰,不管水上的,還是陸上的。但就罪臣所知,我大明官軍是沒有這樣的能力的。”

  “退一步講,即使能守住某一點,怕也守不住全面,因為建虜一定會聲東擊西,視我方軍馬增援調動的情況,從而改變他們攻擊的方向。”

  “兩百二十里的運河,建虜處處可攻,我軍處處需要防守,攻守之間,我軍完全處于被動,此乃兵家之大忌,但同時卻也是防河之無奈。”

  “要扭轉這種無奈,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部署足夠多的兵力,如果現在河邊有精兵十萬,三萬救援,糧草火器充足,運河上戰船百艘,我軍足可以不動如山,迎擊建虜的渡河。”

  “但現在只有四萬,罪臣以為,是萬萬做不到的。”

  “保督楊文岳現在在河岸邊使用疑兵之計,多插旗幟,焚干草,造煙霧,令建虜探不清我軍的虛實,不過這終究只是緩兵的小伎倆,建虜現在沒有渡河,并非是為疑兵之計所絆,而是因為尚沒有造制出足夠多的木筏!”

  “兵馬不夠,戰船不夠,壕溝挖的再多,火器再是犀利,也無法改變河岸的隱憂,一旦被建虜一點突破,建虜過了河,鐵騎突擊,運河就完了,因此罪臣以為怕是不可守。”

  陳奇瑜一口氣說完,在說話中,他微微抬眼,透透觀察太子的表情,從中揣測太子殿下對自己的回答是否滿意?不過太子表情始終平靜,不喜不怒,令他看不出滿意還是不滿意?心中不禁暗忖:“怪不得太子小小年紀,就能在朝堂上卷起風雨,只看這不動如山的樣子,就知道是一個聰睿沉穩之人,我的話,他應該是聽進去了,只是不知道他會如何用我?……”

  “你以為,當如何破?”待他說完,朱慈烺立刻問。運河的問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陳奇瑜所說。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增兵。”

  “需要多少兵?”

  “最少三萬。”陳奇瑜說。

  朱慈烺不置可否:“接著說。”

  “第二,增船,罪臣以為,二三十艘小船是不夠的,罪臣以為,應該將所有能夠動用的船只,都放到運河來,雖然運河狹窄,建虜用木筏阻塞,有可能會奪去我軍的一些船只,但戰船擺在運河之中,上置火炮,對岸邊的敵人實行轟擊,不但可以撞擊木筏,凝滯建虜的渡河,還可以對建虜造成殺傷,一來一去,罪臣以為,收益比風險大,還是合適的。”

  朱慈烺點頭。

  “第三,設置破口。”

  “哦,何為破口?”朱慈烺問。

  陳奇瑜意味深長的笑一下:“我軍兵力不足,建虜一定會采用聲東擊西的辦法,找尋我軍的防守破口,既然如此,我軍就給他露幾個好了,罪臣以為,我軍可在沿岸選擇幾個適合的地點,故意露出破綻,令建虜過河,建虜必然是先用木筏載兵,待過去一些兵馬之后,就會造浮橋,以令大軍更快通過,而這時,我軍用火船襲擊,燒毀浮橋和木筏,斷其退路,伏兵四起,將過河的建虜,聚而殲之!”

  聽到此,朱慈烺笑了:“上屋抽梯,好計謀!”

  太子的夸贊,令陳奇瑜精神抖擻,繼續說道:“此計的關鍵,在于火候的把握,過河的建虜兵不能太多,太多了我們吃不下,太少了又難以達到阻嚇的功能,火船必須恰到好處。”

  朱慈烺點頭。

  陳奇瑜捋了捋雜亂的胡須,微帶得意的說道,“此計如此成功,令建虜吃下大虧,以后即便我軍河防露出真破綻了,建虜也疑神疑鬼,不敢輕易過河了。”

  頓一頓,繼續道:“第四,反守為攻,過河襲擊!光守是不行的,我軍需招募水性精良的勇士,暗夜偷偷摸過河去,建虜正在準備木筏,他們一定想不到,我軍膽敢渡河攻擊,我軍過河,不需要給建虜造成太大的殺傷,只要給他們制造混亂,放點火,令他們疲憊、降低他們的士氣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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