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年的入塞讓建虜食髓知味,嘗到了入塞的甜頭,屢屢興兵入塞。
更可嘆的是,因為己巳之變,袁崇煥被凌遲,關寧軍失去了主心骨,大明朝再沒有一個能統御薊遼、和建虜相抗衡的督師,隨著時間的推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關寧軍也沒有當年的銳氣和戰力了,建虜真可以在京畿橫著走了。
“先生以為……袁崇煥功過如何?”沉思了半晌,朱慈烺淡淡問。
吳甡低頭不語。
子不言父過,臣不彰君惡,在朝堂上或許可以直抒己見,對皇帝提出異議,但私下里對皇帝有所怨言,卻不是臣子應該所為,何況面對的還是皇帝的兒子,當今的皇太子,萬一一個不慎,惹怒了皇太子,豈不是自尋死路?
吳甡官場歷練多年,這點道理豈會不懂?雖說皇太子見識高遠,不是一般人物,但有些話還是不能說的。
朱慈烺知道吳甡在忌憚什么,而吳甡的沉默也表明了他內心對袁崇煥的態度。
“先生但說無妨。”朱慈烺誠誠地看著吳甡。
吳甡嘆口氣,一拱手:“臣就冒昧直言了。當日,袁崇煥總覽全軍,并上疏圣天子,立下必不令建虜越薊西一步的誓言,然卻沒有做到,致使京畿受難。又擅殺毛文龍,為皮島敗局埋下禍根,在其任內,雖然整飭遼東邊防,令遼軍成為善戰之軍的功勞,但卻也有牽制不力,以至于建虜降服朝鮮,令我朝封鎖遼東的戰略出現破口的敗筆,種種過錯,都是有負朝廷重托,朝廷依律處置,原本并無不妥,只是……”
朱慈烺卻明白他的意思,順著他口氣說道:“只是凌遲有點過了。”
吳甡微微嘆口氣,不點頭,也不搖頭。
也就是在太子面前,換做其他人,就算是被打死,他也不會說出上面這番話的。
朱慈烺感激的點頭。
吳甡毫無保留說出對袁案的看法,完全是出于對他這皇太子的信任和忠心。
如果每一個朝臣都能這樣,何愁大明不中興?
吳甡繼續道:“人無完人啊,袁崇煥在遼東整飭邊防,精兵實政,使建虜不敢進犯錦州,我朝在遼東也一直保有攻勢,但袁崇煥之后,遼東局勢卻日漸糜爛,繼任的幾個遼東督師都是平庸難以服眾之輩。袁崇煥若不死,若能準其戴罪立功,繼續督師遼東,遼東或許會是另一種局面。”
吳甡說的很隱晦,但朱慈烺卻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袁崇煥是人不是神仙,他也會犯錯。如果事事嚴苛,百年后的曾國藩就不可能平定太平天國。和太平天國戰,曾國藩敗多勝少,有一次甚至被逼到差點自殺,如果照大明朝的規矩,曾國藩有十個腦袋也被砍完了,但清廷卻深知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尤其投筆從戎的武將最是難得的道理,能一直支持曾國藩,而不是輕易降罪。
清之曾國藩,明之袁崇煥,情況雖然并不完全相同,但卻有相通之處。
如果當日朝廷不那么決絕,給袁崇煥一線生機,遼東或是另外的局面 先是熊廷弼,后是袁崇煥,唯有功績兩個遼東督師都死于朝廷刀下,大明遼東的糜爛冥冥中好像已經有了天意。
逝者已逝,多想無益,朱慈烺收斂心神,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薊州地圖上,手指點著薊州的下方:“袁崇煥是我朝的悲劇,不用再提,但袁崇煥當年的錯誤絕不能再犯。先生以為,如果我們在薊州城南平原中修筑一座城堡,并挖掘壕溝,隔阻道路,不使建虜從薊州城下通過,那么有沒有將建虜堵截在薊州城下的可能?”
建虜從東北來,而薊州北面為山,山上有長城,山路崎嶇,馬匹難行,不適合建虜的騎兵,而且就算突破了北方的長城,薊州依然橫亙在建虜面前,不攻陷薊州,他們依然無法通過。
所以建虜要不從東面來,要不就繞到更西面的古北口,從那里入塞,經密云到北京。
朱慈烺是穿越者,他清楚知道歷史的軌跡,今冬十一月,建虜兩路入塞大軍會匯于薊州城下。
只固守薊州城是不行的。
薊州東南面是翠屏山,中間是一片寬約十里左右的平原,如果見薊州城防堅固,建虜很有可能會快速從薊州城下通過,直趨京師,重演崇禎二年的舊事。
但如果明軍在城南平原中修建一座堅固要塞,再挖掘壕溝,截斷城南平原的通路,建虜就難以逾越。
吳甡點頭:“在薊州城南修筑城堡,阻斷建虜去路甚好,但翠屏山的防御不能偏廢,以免重蹈袁崇煥的覆轍。”
“先生以為,翠屏山該當如何防御?”
“結寨、筑城。”吳甡回答有力。
朱慈烺心中卻是苦笑,大明官員遇上軍事危機,最喜歡的就是結寨、筑城,當年孫承宗制定的遼東戰略是如此,袁崇煥經略遼東也是如此,現在吳甡也是這么想的。
并不是說結寨筑城不對,在明軍野戰能力低下,無法跟建虜相抗衡的情況下,結寨、筑城確實是唯一的辦法。但歷朝歷代,從來沒有一個國家依靠筑城能將對方耗死的,尤其是在敵我交鋒的前線,城寨不可能一夕建成,建虜更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筑城,他一定會出兵阻止,在明軍野戰能力低下,將帥無謀,不能打伏擊,不善于設陷阱的情況下,筑城的結果往往是費錢費力,最后卻損兵折將一場空。
大凌河之戰就是如此。
薊州不是前線,只要下定決心,在翠屏山上構建城堡并不是什么太困難的事情。
如果是崇禎元年,朱慈烺一定會接受這樣穩妥的做法,但現在是崇禎十五年,朝廷的財力物力根本無法支撐在翠屏山修建一座小長城,而且大規模的修建一定會被建虜知曉,如果建虜聽聞消息后改變主意,不選擇薊州,而選擇另一個更遠、明軍更難防御的入塞路線,也就是繞道更西面的墻子嶺或者是長城獨石口,經密云延慶昌平攻擊京畿。崇禎九年、崇禎十一年,建虜兩次入塞就是這么做的。
如果建虜這么做了,改變了歷史軌跡,朱慈烺穿越者的先知先覺立刻就失去了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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