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的百姓撤回來了,薊州總兵定了,陳新甲應該不會再提議和之事了,接下來朱慈烺要思考另一件事,那就是如何籌集錢糧,為撤退而來的六萬百姓安置一個新家?依靠朝廷是不行的,因為戶部的銀庫和糧庫,比腳下的青石地板還要干凈呢。
“守信。”
出了兵部后堂,朱慈烺喚站在回廊下的田守信。
“奴婢在。”田守信躬身。
“我讓你準備的那些帖子,你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就等殿下您的命令了。”田守信回道。
“好,那就發出去吧。記著,首輔周老先生,次輔陳演,還有那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的帖子,你要親自去送。”朱慈烺道。
“是。”
黃昏時分,大明朝首輔周延儒老先生收到了皇太子朱慈烺的帖子,但卻不是請他赴宴,而是向他求字。
不止周延儒,內閣四臣里其他三臣,陳演,謝升和魏照乘也都收到了皇太子的帖子,內容也都是求字。
內閣以下,六部的尚書侍郎、督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仆寺、鴻臚寺、連翰林院、國子監,甚至連最冷的衙門上林苑監的左右監正都收到了太子的帖子,內容不是求字就是求畫。
所有人都驚奇,皇太子這是要干什么?
這個時代,能站在朝堂上的官員,哪個不是飽讀詩書,文采斐然的大家?人人都能寫一手好字,其中更有不少像詹事府王鐸那樣的書畫名家,他們隨便一幅字、一幅畫都能在市面上賣一個不錯的價錢。不過文人自持,他們絕不輕易為別人寫字作畫,非有上好的交情不可。
但皇太子求字,他們不敢推辭。
上至首輔周延儒,下到上林苑監的左右監正,都不敢怠慢,紛紛擺開筆墨。要將自己最好的作品獻給皇太子。皇太子說的清楚,三天之后,他會派人上門取畫。
乾清宮。
剛剛知道遼東最新情況,憂心煩躁的崇禎帝看完東廠關于朱慈烺求字的秘報折子后,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向大臣求字?春哥兒這是要干什么呀?”
入夜,朱慈烺坐在燈下,仔細查看薊州地圖,自穿越而來,他看的最多的就是兩張地圖,一張是河南的,一邊就是薊遼邊境的,將自己的田莊分給撤退的百姓,并不只是為了安撫百姓,也是為了加強薊州的防御。
這些撤退的遼東百姓世居遼東,長期被建虜侵擾屠戮,對建虜有刻骨的仇恨,而薊州將是抵御建虜入塞的前沿,將他們安置在薊州,可以提升薊州的民心和士氣。
但朱慈烺所圖的并不只有這個。
他點著薊州地圖,想著在薊州城外那長約十里的狹小平地里筑一座棱堡,再在城東的翠屏山上修筑工事,如此,就不會再有“薊州僭越”的事情發生。
薊州僭越指的是崇禎二年建虜從繞道蒙古入塞,直逼京師之時,督師袁崇煥親率關寧軍等勤王兵駐守薊州,并向崇禎帝承諾“必不令敵越薊西”。皇太極在得知袁崇煥坐鎮薊州后,并沒有攻打薊州,而是“避實擊虛”,趁夜繞過了薊州,由此“僭越薊州”,兵逼北京。
皇太極究竟是怎么繞道薊州的,史冊并無明確記載,但據各方考證,趁夜翻越了薊州城東南的山梁,從玉田境內穿過再越至薊州西5里的推理,最為符合邏輯與事實也因為建虜繞路,袁崇煥才能在得知消息之后,提前趕到北京城下。
所以要想嚴密防守薊州,御敵于京畿之外,薊州東南的山梁是一定要駐重兵防守。
歷史上,清軍一共六次入塞,三次直逼北京城下,不過都沒有進犯北京的意圖,只是以劫掠各省人畜財物為主,其中為害最重的就是第六次,也就是今年十月末即將發生的這一次,由貝勒阿巴泰為奉命大將軍,圖爾格副之,左右兩翼分別由撫寧北面的界嶺口和薊州北面的黃崖口入塞,會于薊州,再攻陷薊州,后一路趨通州,一路趨天津,最后連克三府十八州,俘虜人口三十六萬,牲畜五十萬頭,最遠到南直隸海州,可謂大半個中國都被他們蹂躪了。
明朝雖然有所準備,在山海關至北京一線設置了四總督六巡撫八總兵,兵馬也不少,但由于事權不一,將帥怯懦,所以毫無用處,只能眼睜睜看著建虜肆虐。
看著圖,想著歷史,朱慈烺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憤。
正思索著呢。
“奴婢叩見殿下。”腳步輕響,一人走進后殿,在他面前跪倒。
朱慈烺覺得聲音有點陌生,不是田守信,于是抬頭看,驚訝的發現,原來是御馬監掌事,現在東宮太監杜勛。
自從杜勛到信王府,朱慈烺見他次數并不多,最初的幾天,杜勛有點得意,甚至是忘形,以至于僭越了田守信的典璽太監的位置,田守信不動聲色,找借口狠狠打了杜勛二十板子,打的杜旭鬼哭狼嚎下不了床,所以最近這十幾天杜勛一直都沒有出現,一直都在養傷。
朱慈烺對杜勛無好感,他用杜勛本就是為了治杜勛,只要杜勛不死,家產還在,找機會抄家就可以了,因此對杜勛的出現與否并不在意。
但杜勛卻不這么想,他自認皇太子既然點名用他,那就一定是信他、寵他,不想卻被田守信那個狗奴才“陷害”,當著東宮所有太監宮女的面,打他的板子,折他的威風。他不服啊,論資格,論進宮的時間,他可比田守信早啊。如果是皇太子說話也就算了,田守信狗奴才有什么資格打他的板子?
養傷的這十幾天,他每日都是憤恨,都在想著如何向皇太子稟明真相,如何報復田守信?
別說,還真讓他找到機會了。
昨天才剛剛能下床行走,今日他就迫不及待的來見皇太子了。
當然,他不是隨便來的,他瞅了一個田守信不在的機會田守信送帖子還沒有回來呢。
“殿下,府門修繕的事,奴婢已經安排妥了,明日匠人們就會開始。”杜勛道。
朱慈烺抬頭笑:“嗯,很好。”
心知杜勛肯定又貪墨了,但不怕他貪墨,就怕他不貪墨,只要他伸手了,朱慈烺就有理由抄他的家產,現在銀子緊缺的很,哪怕杜勛只有幾千兩的身家,也不無小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