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天魔 點點金光消散無蹤。
伴隨著一陣虛幻的崩塌聲，這方死寂的外道魔域開始坍塌消散，而后重新回到了色彩鮮明的現實世界，遠處可見一個個毫無所覺的凡人。
“大師。”
陸劍仙忽然開口道：“你鎮守人間的六千年來，一直沒有轉世？”
連仙神都有壽命極限，若不想轉世重修，就得閉關或者沉睡，更何況人間再怎么修煉，也最多只是陸地神仙了。
一般而言，陸地神仙的壽命大限，也就三千載。
這是肉身大限，即便境界再高，元神再強，肉身大限一到，也得入輪回轉世，只是修成了元神，來生就還能覺醒記憶。
但轉世重生之后，修行資質如何，就無法保證了。
而這老僧所說的意思，似乎六千年時間里都沒有轉世？
“并非老僧不愿轉世重生，只是發現那救世人之后，實在放心不下青城大陣的安危，而其他幾位鎮守人間的老友又不像老僧這般開了天眼通，且擅長防守。”
枯瘦老僧輕聲道：“老僧不敢消失太久，只好運轉《枯木鎖心禪》法門，自鎖生機壽元，枯坐如木，方才茍延殘喘于世。”
陸劍仙沉默了一下，說道：“不知……這法門可否傳于陸某？”
枯瘦老僧有些詫異地看著陸劍仙，問道：“陸劍仙在人間便已得證大羅，一旦飛升，便可成就大羅金仙，適時閉關即可壽元無盡，何須這法門？”
陸劍仙低沉道：“陸某早在五百年前便可飛升，但留下……自然有留下的意義，陸某需要足夠多的時間修煉，還望大師成全。”
“留在人間修煉？”
枯瘦老僧微微皺眉，說道：“陸劍仙無傳承指引，還能得證大羅，卻是天賦卓然，雖說后面的路也無需傳承，但有指引自然更好，為何陸劍仙不飛升上去，待修煉有成之后，再轉世下凡呢？”
陸劍仙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
過去五百年，他覺得下凡很難，所以便放棄了飛升。
但如今，林前輩特意說過‘小心別飛升了’這種話，他自然不敢上去了。
而佘惜露卻是明白陸劍仙的意思。
陸劍仙的師姐死于龍吻，他留在人間，無非是為了報仇，但青城大陣之下的那只魔龍太強了，即便他得證大羅，實力依然遠遠不夠，自然想繼續修煉，直到殺死那魔龍為止。
“這執念怕是會毀了他啊……”
幽嬋在佘惜露的腦海中嘆息道：“幾乎不可能……僅憑陸地神仙的法力，在人間就想殺掉那條魔龍，起碼得接觸到天道的境界才行，除非你男人親自出手，不然根本沒希望的……而且也無法真的殺死，只是回到‘它’的懷抱罷了。”
‘那……我們可以幫他啊。’佘惜露在心中小聲道：“我們是外魔轉世，不是可以用魔識直接湮滅外魔的元神嗎？”
“就算我們的元神本質夠高，但我們現在元神太弱了。”幽嬋說道。
‘那就等以后吧。’佘惜露在心中說道。
而枯瘦老僧見陸劍仙似乎不想說，便搖頭說道：“這《枯木鎖心禪》是我靈山法門，道家怕是難修……不過，老僧在天界時，還知道一門類似的道家法門，或許陸劍仙用得上？”
“多謝了。”陸劍仙沉聲道。
“老僧害陸劍仙損失一護身寶物，本就應該補償。”枯瘦老僧嘆息一聲，隨即抬起手，輕輕一指，隔空點在了陸劍仙的眉心處。
陸劍仙感受到大量的信息涌入識海，不由得輕聲道：“金像……”
枯瘦老僧輕聲道：“法門只是其次，陸劍仙你已得證大羅，更進一步便是混元之境，在老僧看來，若想證道混元，重要的不是時間的積累，而是‘心’，你是修劍道的，若有一顆劍心，以圓滿劍道為根基，自然吸引其他大道，便有機會更進一步，融煉出‘混元劍道’。”
陸劍仙微微一怔。
他腦海中又閃過了方才那‘一劍霜寒十四州’字帖釋放的大神通，看到那驚天動地的劍氣，當時他便感覺自己找到了接下來的方向，此時聽到‘劍心’這個道理，不禁越發確定了。
當初，林前輩也說過‘劍與心合’這個道理。
現在看來……這果然是真正最明確的道路，不僅得證大羅，甚至還是混元之道的關鍵！
不愧是林前輩，僅僅一句簡單的指點，就有如此深意……
陸劍仙深吸一口氣，說道：“多謝大師指點。”
“謝我做什么？”枯瘦老僧微微搖頭，說道：“送你那字帖的林居士，顯然也懂得劍道，且掌握了混元生無極，你若能得到他的指點，那才是受益無窮。”
陸劍仙說道：“陸某的劍道能得證大羅，已經是林前輩指點的結果了，未來之路，陸某已有眉目，就無需勞煩林前輩了。”
“怪不得……”
枯瘦老僧恍然明悟。
難怪人間能有如此驚世駭俗的劍道奇才，連傳承都沒有就得證大羅，原來是那位境界通天的林居士指點出來的高足。
這樣就合理多了。
“各位施主，就此別過吧。”
枯瘦老僧虛幻的元神雙手合十，說道：“待老僧傳信給其他幾位鎮守人間的老友，去見見那位后輩……便入輪回去了。”
幾人都看著枯瘦老僧。
“阿彌陀佛……”
枯瘦老僧輕宣了一聲佛號，元神便化為一道虛幻的流光遠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邊。
待老僧元神離去之后，佘惜露看了一眼陸劍仙，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你……要不要閉關修煉呀？”
“無需在意我，劍道在心，無需閉關，身心體悟天地即可。”陸劍仙緩緩搖頭道。
幽嬋傳音道：“不過，你的字帖都用掉了，還怎么悟道？要不求林止水再賜給你一幅？”
“那字帖內的大神通雖然是混元之境，但表現出來的道韻，也只是一種大羅圓滿之道，對我早就沒有幫助了。”
陸劍仙輕聲道：“今日觀看到那大神通的驚天一劍，混元劍道……陸某已有把握，快則十天半月，慢則三年五載，定能得證混元。”
他有一顆天生的劍心，本就是絕世劍仙的胚子，所以才會被上清天尊看中。
正常悟出圓滿劍道，得證大羅的劍仙，都是依靠傳承指引。
而他不一樣，五百年來，零零碎碎的無數劍道感悟，甚至于還懵懵懂懂地錯悟了其他大道，依靠林前輩才找到了劍心整合劍道的方法。
至于得證‘混元’，最重要的就是劍心，才能讓劍道與其他大道混融如一。
他現在一切都有了，只需要一個契機，即可得證混元！
“小蛇，你看看……這才是主角。”
幽嬋忍不住吐槽道：“你雖然天資好，悟性也高，但和這種變態還是有差距的，人家在人間就有把握得證混元，這悟道簡直就和喝水一樣容易啊。”
枯瘦老僧的元神飛遁速度極快，瞬間劃過蒼穹，同時也將一道道傳音禁制打了出去，猶如傳音符般飛向天邊，消失不見。
肉身寂滅之后，若是未成仙，充斥在天地間的神秘輪回，就會將神魂、元神吸入輪回之中，沖刷記憶，轉世重生，只有修成元神才保持記憶不失，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當然，即便修成元神，輪回保持記憶，也是有極限的。
九為極致，尋常陸地神仙、真仙的元神，也就只能保持九世的記憶，得證大羅的元神，才能保證記憶九九八十一世，到了混元境，便可保持記憶三千世。
而混元生無極，那便是萬世輪回也不會磨滅記憶了。
以他的境界，暫時抵抗住輪回的吸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不一會兒，枯瘦老僧的元神，便來到了青城之外西南方向的那條山脈附近，停在了旅游景區內的那座獨角山的上空。
枯瘦老僧的元神望著下方，看著獨角山山巔上的那座久華寺，目光穿過了重重閣樓，注視著其中藏經閣內正在修行的久華寺住持，沉默不語。
“了空徒兒……”他忽然嘆息一聲。
他在這人間牽掛的人很少，而這久華寺現任住持便是其中之一，或許冥冥中真的有天意，這久華寺住持與他那被外魔所殺，魂飛魄散的徒兒那般相像，當年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所以才在久華寺掃地隱藏至今。
但如今也要離別了。
“罷了……來世再見吧……”
枯瘦老僧嘆了口氣，正準備留點字跡在久華寺時，卻是忽然聽到一個幽幽的女聲響起——
“老和尚，怎么只剩元神了？”
枯瘦老僧的元神面容上，臉色豁然一變，便立刻放棄抵抗，欲要直接遁入輪回。
然而，周圍的一切在這一刻卻是忽然發生了嚴重的扭曲，蔚藍的天空、金色的大日、下方郁郁蔥蔥的山林、潺潺的溪流河水……也都被抽離了色彩，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死寂的灰白黑，被扭曲分離出了現實世界。
甚至于……隔斷了輪回之力！
唯有外魔的魔域才能隔斷輪回之力，否則外魔殺死修行者之后，修行者的神魂元神完全可以直接遁入輪回，又怎么會魂飛魄散？
一方魔域，在這天穹之中瞬間立起！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幽幽的低吟聲在這方死寂的魔域之中飄蕩起來。
只見一個美麗出塵的白衣女子翩然而來，她白皙的赤足一步步踩著灰暗的虛空，瀑布般的青絲垂落在她的身后，更顯得她氣質柔弱可欺，眉眼間透露的悲憫比佛更深，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淡淡的圣潔光輝，恍若拯救世人的神。
“救世人？”枯瘦老僧的臉色劇變。
此時他只剩下元神，連肉身都沒有，又怎么能抵抗這救世人？
“哦？”
白衣女子眉頭微挑，露出一絲詫異，輕聲道：“了不起……竟然察覺到我的本相了。”
“你何時跟上我的？”枯瘦老僧低沉道。
“何時？”
白衣女子淡淡道：“外道魔域都降臨了，我還察覺不到的話，這個人間又憑什么由我做主？只是你的境界太高，我不敢離你太近，只能遠遠跟著，沒想到你居然沒入輪回，在這里停了下來。”
枯瘦老僧的元神微微顫抖，心中滿是懊悔和自責。
若非是為了再看那與愛徒相似的久華寺住持最后一眼，他就已經遁入輪回了，又怎么會給這救世人機會？
“你與那外魔轉世發生了什么？居然只剩下一個元神了。”
白衣女子淡然道：“不過……還真是送上門的大禮啊，雖然獻上你這等混元境的元神，功勞未必比得上讓那外魔轉世回歸，但‘它’賜予我的獎勵，也能讓我突破了。”
外魔擊殺修行者，即可獲得‘它’的獎勵。
以她的境界，至少要殺天界的巔峰真仙，‘它’的獎勵才有那么一丁點作用。
而人間修行者的法力有極限，殺死空有元神境界的人間仙，獎勵上差得很遠，即便也是滅殺大羅金仙境界的元神，對她來說意義都沒什么意義。
但‘它’也需要混元境的仙神元神，來創造超越真魔級的外魔，所以只要向它獻上混元境的元神，就能獲得巨大的獎勵！
這可比滅殺一個天界混元境的仙神佛陀獎勵還要高！
更別說，眼前這老僧只有元神是混元境了，滅殺其元神的獎勵，遠遠比不上獻給‘它’那般重要。
她本就是第一等真魔，又修行了六千年之久，距離真魔的上限都不遠了。
倘若能夠向‘它’獻上這佛陀的元神，‘它’賜予的獎勵，可以輕易讓她打破真魔限制！
“這就是苦果自受么……”
枯瘦老僧的臉上有著深深的絕望和悲哀。
倘若他肉身還在，哪怕敵不過救世人這第一等真魔，也有自保逃命的能力，以他的境界只要肉身在，就可以輕易隱藏起來，又何懼追蹤？
但，現在他只剩一個元神……
“這就是命。”白衣女子平靜地說道：“天道運轉天命，‘它’亦然，你有此結局，便是天命所致。”
她說話間，周圍的空間中也潛伏著無形的火焰鎖鏈，悄無聲息地重重包圍著那枯瘦老僧的元神，試圖將其一舉束縛。
她如此多話，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天命？”
枯瘦老僧忽然看著白衣女子，輕聲道：“你也是人，應該知道，人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識，而我佛門有一禁術，名為斷五識，五重禁術，可斷五識，但其實……還有第六重。”
話音落下，他的元神體表驟然燃起了虛幻而悲壯的金色火焰，而他的元神也迅速變得虛幻透明起來，開始不斷消散。
“斷意識……”
他低聲嘆息，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目光仿佛穿過了魔域的阻隔，看到了獨角山寺廟之中的愛徒。
白衣女子臉色豁然一變，立刻控制無形的火焰鎖鏈去束縛那枯瘦老僧。
然而，那針對元神的重重無形鎖鏈卻是直接穿過了虛幻的火焰，未能來得及將其束縛封禁，那枯瘦老僧的元神也已燃燒殆盡，不復存在，虛幻火焰也逐漸消散……
“這老和尚……”
白衣女子望著那火焰的消散之處，眼神復雜：“難怪他愿意和我說這么多，原來他也早就開始醞釀自焚禁術了……”
這等自焚元神的禁術，不可能瞬間就成功，必然老僧一開始就這么決定了。
若是將元神獻給‘它’，至少還能作為外魔重生，盡管受制于‘它’，但還是能活命的。
天界有不少仙神都會這么選擇。
而這老僧卻是直接斷了自己的一切未來，選擇魂飛魄散！
“真了不起……”她輕嘆一聲。
轟隆隆 忽然間，無形的轟鳴中，一股猶如規則般無形而宏大的力量降臨下來，將白衣女子完全籠罩起來，一股至高無上的意志緩緩滲透了她的身軀和元神，向她傳達了一個意思——
‘立下功勞，值得獎勵。’
隨即，這無形的意志和力量開始緩緩改造著她的身軀。
在這規則般偉大的力量之下，她的感覺自身的外魔本源和元神境界開始飛速膨脹，瞬間達到了真魔的極限。
而后，她的外魔本源停止了膨脹，元神開始蛻變，對于外道之理的感悟飛速上升，境界瞬間便打破了真魔的極限，而后繼續上升，直至突破到一個新的層次，才停了下來。
那宏大無比的規則和意志也隨之退去，消失無蹤。
白衣女子凌空而立，緩緩睜開雙眸，感受著這已然不一樣的世界，輕聲道：“這就是‘天魔’的境界嗎？”
在境界高度上，她已媲美天仙，也即是大羅金仙的大羅境界！
再配合她已然達到極限的真魔之力，此時她的實力絕不遜色于真正的大羅金仙！
外魔，本身在基礎的力量上就比修行者強大，即便境界高度一樣，實力也能完虐修行者，即便她只是真魔極限，也不遜于大羅金仙那雄渾的大羅法力！
“可惜，若能獻上那老僧的元神，不止修為能提升到天魔層次，境界說不定還能更高，在這人間就是真正無敵的存在，即便是那掌握混元無極的林止水，也不會是我的對手……可惜……”
她無比遺憾地長嘆一聲，又轉頭看向那青城的方向。
“不過，現在的境界配合隱龍珠，撕裂那萬世伏龍大陣也有九成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