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小乙含笑點頭,“初學乍練,少年愛好,只是覺得二舅不能在守正本心的情況下操縱姚家走勢,實在說不過去,所以,就幫了二舅一把!”
老頭兒把眼一鼓,“你知不知道,二舅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就是優柔寡斷,豁不出去,所以我之前的狀態,也許就是我夢中最理想的狀態?而你,卻驚醒了我的美夢!”
婁小乙就很無語,“二舅,你還知道你在夢里?那夢里和現實能一樣么?做夢走錯了路,不過出夢驚醒出身冷汗而已,現實您要是走錯了路,就是一家人的腦袋!”
老頭子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外甥的幫助,
“你也有可能是在害我!”
婁小乙點頭,“正是!三皇子如果順利登基,我就是害了你,但有前次刺痛在先,大約也不會怎樣,至多原地踏步,被人說運氣不佳罷了。
但如果三皇子失敗,我就是救了你,不要謝我,這是母親之意,按我的脾氣,原本是不想來的!”
老頭兒怒道:“那不一樣!前者,我為命運抗爭過!而后者,我就只是被動的等待!被人看不起,被人罵縮頭烏龜!”
老頭急急忙忙的頂盔披甲,取過寶劍,哼了一聲,邁步就走,卻在推門時又猶豫起來,
后面婁小乙就笑,“梟雄有梟雄的事跡,縮頭烏龜有縮頭烏龜的活法,沒有高下之分!
最糟糕的是,梟雄學烏龜那樣爬,烏龜學梟雄那么作!
您都當了一輩子縮頭烏龜了,何妨再當幾年?好歹這輩子有始有終,人家回憶起來會說,奮威將軍,這烏龜做的,夠穩!
總勝過晚節不保!”
人的命運,是有慣性的,不要輕易更改,這是玄之又玄的理念,冒然改變,你得有承受改變的能力和氣運!
歷史記住的當然總是那些改變成功的,但絕大部分改變失敗的卻絕口不提,這是個可怕的誤區,卻沒有多少人真正懂得!
世人總以為蟠然悔悟,出奇不意,能收莫大之功,卻不知其中的陷阱;改變,在最開始是需要和風細雨的,慢慢的加碼,才能收畢其功于一役的結果!
真正的改變,是靈魂深處的意志,指導你如何隱忍的去做,這種需要時間來證明的改變,才是真正的改變!
像二舅這樣的,就是賭徒,臨老臨了,把家當背一起賭個大小點,結果可想而知!
老頭這一步,是邁也不是,不邁也不是……
總得給他個臺階下,好歹也是長輩,被損的夠嗆,
這倒霉外甥!
婁小乙接過老頭手中的寶劍,掂了掂還挺沉,又忍不住揶揄道:
“這么重的劍,您還舞的動么?老胳膊老腿的,逃跑時都是個累贅!把盔甲卸下來吧,我知道您在擔心什么,如果寅時末您沒有按時出兵,那些修行人可能會找上門來!
這些,我替您解決!
其實也不需要等待多久,不管是三皇子,還是四皇子,都不會允許照夜大亂!您看著吧,不出一個時辰,卯時初,自然便見分曉!
您正好可以睡一覺!”
總算是報復了第一次見面時的被動,志得意滿的婁小乙心情很愉快,眼看寅時已過,回過頭對老頭一揖,
“二舅,我這就去外面攔截,您要是覺的不安全,可千萬別把護衛們聚攏保護自己,那樣的話目標更大!
我的建議,您不如就去某個相好的丫鬟那里春風一度,找還不好找,說不定還能給自己再留下一份血脈傳承呢!”
看老頭坐在桌旁直運氣,也不回答,婁小乙就提醒,
“二舅?”
老頭把眼一瞪,“別叫我二舅!我不是你二舅!你是我二舅!”
……婁小乙出了老頭書房,幾下拐繞,來到一處無人處,把身一縱,已是上了房頂;他現在運使的是丈身法遁,小腿肚子上卻綁著兩套風卷遁甲的玉牌,這是為了萬一時開四檔陰人之用!
他沒有去遠,而是就停留在姚府高墻下府內一側,這也是那個修行人每次前來的必過之處;但他不確定,這人今天就一定會從原路來,所以不能離了姚府!
變故中的照夜城,仿佛空氣中都能聞到那股焦灼的味道,不時有被驚動的宿鳥展翅高飛,不知道這個黎明為什么和往日不同?
以婁小乙的耳力,他能清晰的聽到遠遠的街道上有大批移動步伐的聲音,那只可能屬于軍隊,甚至敏銳的他都能感覺到腳底下微微的震動!
這幫家伙,搞出的動靜還真不小,連他都有些懷疑自己對二舅所做的,是不是做錯了?
卯時一刻,在婁小乙的耳廓中,一道輕微至極的聲音由遠及近,飄身一縱,人已在熟悉的姚府墻頭上一點,就要躥向下一個落腳點,
這就是食氣修士,他們不能飛行,所以只能是江湖輕功的放大版,在一起一落和街面瓦面的碰觸中,難免會發出不引人察覺的聲音,
這一次,熟悉的府宅,熟悉的地形,熟悉的落腳點,身體往上做出了跳躍的姿態,卻沒有躥躍出去,因為蹬踏的那只腳被一只有力的手鉗住,然后,全無防備下不可避免的往下墜落!
電光火石之間,修士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身體的直立,不至于臉朝下摔個嘴啃地,同時,雙手一奔懷中取符箓,一摸腰間的兵器扣。
反應很快,但比他反應更快的是一種感覺,從后門起,一股實質感的冰冷直捅到嗓子眼……
那是某種兵器的貫穿傷!應該是劍!
這是修士最后的意識,對方甚至都沒心情向他問話!
婁小乙扶著墻根晃了兩晃,暈血,這毛病對一個不得不時常宰人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尷尬了!
哪怕是經過了長期專門的訓練,宰雞宰鴨,甚至去普城屠宰市場實習,都不能改變他見血之后總要暈上一暈的習慣,仿佛就像有的變態者在殺人之后要拿舌頭舔舔劍鋒……
但他也有長進,就是晃兩晃也就罷了,不像第一次拿板磚拍人后,自己也暈倒的狼狽。
這一次他可沒客氣,耳廓仍然努力搜尋著附近任何微小的聲音,雙手卻迅速把人摸了一遍,然后揣進懷里的小包包里,再把尸體藏在蒼柏之后,繼續守株待兔……
他不喜歡抓俘虜,太麻煩,一系列的麻煩……怎么才能萬無一失的控制住對方?既能讓他開口說話,還不能讓他開口喊人,或者反咬一口?
怎么判斷他說的是真的假的?怎么才能在對方說出某個大秘密時自己不動心?
在對方配合后怎么才能狠下心食言殺人?如果放人,又怎么保證他不會事后尋來找麻煩?
他自認是個菜鳥,菜鳥就要有菜鳥的自覺,不要想著得到太多,人宰了,尸摸了……完美!
對家人下這種下三濫手段的,他都不會手下留情!這一次是二舅,知道他之后,下一次會不會就輪到了母親?
他唯一一直很奇怪的是,自己對殺人這種勾當好像很熟練?很親切?
就像,曾經做過無數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