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晉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整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似簡單的儒生同新學學生之間的沖突,實則是新舊思想之間的對碰,而這僅僅只是開始,可以預見,在未來漫長的時間當中,新舊思想、力量之間的對碰還會持續不斷的上演,并且席卷整個大明乃至于整個地球。
“唉”
嘆口氣,劉晉的顯得很無奈。
盡管穿越者,盡管通過自己的努力已經極大的改變了大明的歷史和命運,然而終究不是神,無法改變所有的一切,有些東西也是無法改變,無比避免的。
歷史發展的趨勢,滾滾車輪之下,沒有誰能夠改變。
資本主義和殖民主義的發展,新學的興起,讓大明走上了繁榮富強,走上了與歷史上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但是歷史上歐洲那些國家所需要經歷的事情,恐怕大明也是無法避免。
現在還僅僅只是新舊學之間的對碰,未來必然會上升到新舊思想、力量之間的對碰,在未來甚至于極有可能會變成皇權與資本之間的對碰。
資本這頭猛獸一旦發育壯大起來,它將會迅速的膨脹,而傳統的封建制度也必將極大的限制和阻礙它的發展,它必然會去擺脫這種束縛和限制,打破舊的制度,建立新的能夠更好適應自身發展的資本主義制度,
劉晉無力去改變這一切,更何況資本這頭怪獸還是劉晉一手扶持起來,劉晉自己就是大明帝國最大的資本家之一。
現在劉晉也是已經感受到了傳統封建制度對資本主義制度的重重束縛和限制,也就是大明帝國足夠的大,擁有足夠多的人口,廣袤的資源和龐大的市場。
要是放在歐洲這邊,都是小國寡民的情況下,封建制度的阻礙就會顯得極其強大。
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歷史上的英格蘭在資本主義迅速發展、萌芽的時候,工廠需要大量的工人、需要大量的原材料羊毛。
可是,英格蘭這邊大部分的人依然還是農民,他們在鄉下種地,所以資本家們需要將這些農民趕進城里面,當工廠里面去做工,同時將農民耕種的土地用來放牧綿羊,這樣才可以獲得更多的原材料羊毛。
可是偏偏,英格蘭原先的封建制度并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傳統的封建領主,他們需要農民來給自己耕種土地,從而可以獲取佃租。
兩者之間蘊含的矛盾,自然而然變的越來越不可調和,自然出現資本主義的運動,推翻原有的封建制度,確立資本主義制度。
但是大明這邊的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大明本身的人口眾多,一億五千萬的龐大人口,在原先的傳統兩京十三省,幾乎每一個地方都是人多地少,平均耕地極少,大量人都浪費在了耕地至少。
工廠能夠輕松的招募到自己所需要的人手,因為有足夠的人手可以從傳統的農業生產中脫離出來。
其次就是關于原材料,大明地域廣袤,以棉花來說,即便是隨隨便便種植一些棉花,也可以讓工廠獲得足夠的原材料。
至于市場就更不用說了,龐大的人口就是最龐大的市場。
這一切都讓大明的資本主義發展比歐洲這邊來,相對來說要更容易一些,在沒有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根本就不需要和傳統的封建力量進行徹底的對抗。
可是經過這些年來的發展,大明的資本主義也是已經發展到了一定地步,再加上海外殖民的迅猛發展,也是讓資本主義發展觸碰到了封建制度的頂端。
再往下發展下去,必然會受到傳統封建制度的限制和阻礙了。
就好比眼前。
資本主義的發展,它需要更多的解放思想和生產力,提升對自然的認識,研究、掌握更先進的生產技術,它就需要新學的迅猛發展。
可是大明的朝廷被傳統的儒家所把控,這些儒生們覺得這些東西都是奇巧yin技,是下三流的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自己不學就算了,甚至于還限制其他人去學,限制新學的發展,想要將新學給一棍子打死,這樣才可以保住他們儒家的地位,保住傳統讀書人的地位。
這僅僅只是一個方面。
還有諸如商人地位低下,辛辛苦苦搞工廠,手下有著幾萬工人,每年賺百萬兩銀子的大工廠主,他的地位甚至于不如一個秀才,在法律上甚至于有著諸多對商人的規定。
這顯然是會阻礙資本主義發展的,資本家和商人雖然并不等同,但是大部分的資本家也都是從商人之中衍變過來的。
至今在大明這邊,工廠主、作坊主等等,也都被大家當做商人來看待。
“大明的資本發展太快了。”
“先天上就不是歐洲那些小國的資本能夠相比的。”
劉晉微微苦笑,心里面也是在感嘆,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沒有去理會校門口對峙的這些學生們,劉晉回到自己的府上。
然而事情并沒有就這樣平息下去,第二天早朝的時候。
“陛下,臣有本奏”
國子監祭酒許恒站立出來,他是國子監的最高官員,從四品,隸屬于禮部。
“陛下,這些年新學興起,所辦學校、所授學生都越來越多,新學之風漸濃,原本教書育人乃是好事,理應鼓勵和支持。”
“但是新學所授之法,盡是奇巧yin技,全無儒家正統之法,亦無忠君報國之道,奇巧yin技之術,盡是教人投機取巧,好懶惡勞之法,長此以往,則乾坤顛倒、綱常混亂,社稷動蕩,江山風雨飄搖。”
“故此,臣請陛下,嚴厲禁止興辦新學,關閉所有新學學校,正本清源,護我儒家正道,保我大明江山社稷,使我大明子民尊倫理綱常,知勤儉節約。”
許恒已經一把年紀了,說這話的時候,胡子都忍不住一抖、一抖的,同時顯得極其的氣憤,似乎好像新學是他的生死大敵一樣,不將新學給徹底的關閉掉,他就不會善罷甘休。
聽到許恒的話,原本正準備著下早朝回家的群臣頓時就來精神,一個個紛紛打起精神來。
而劉晉,此時此刻卻是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
該來的還是來了。
最終還是鬧到這朝堂之上了,儒家的這些人已經不滿足于在新學的校門口鬧鬧事情了。
畢竟在校門口鬧事,他們可得不到什么便宜,雙方之間起些沖突,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哪里會是人多勢眾的新學學生的對手。
但是儒家的人畢竟把控了朝堂,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將自己的想法傳達到朝堂上,然后意圖借助國家機器的強大力量來徹底的關閉新學。
只是這種想法太過簡單和天真了。
新學的興趣,他難道就局限于新學學校?
它所代表的是新興的資本主義,是新的力量。
盡管沒有新學的學生在朝廷之上為官,可是在這朝廷之上卻有資本家,最高位的弘治皇帝、下面的武將勛貴,還有那些興辦工廠的官員,這些可都是資本家。
這也是劉晉一直以來都在布局的結果,新舊之間的對碰是難免的,但關鍵還是要將更多的人綁在自己的利益船上面。
“陛下,臣以為許祭酒所言甚是。”
“新學所學皆是奇巧yin技,并非正道,都是教人投機取巧的辦法,所研究出來的機器等等也都如此。”
“我大明百姓,原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讀傳家,可是隨著新學的興起,人們爭相轉眼取巧之道,不思勤奮勞作,致使大量良田荒蕪,無人耕種,各地都有大量的士紳、書香之家因為良田無人耕種,以至于生活窮苦,無法專心研讀孔孟之道。”
“長此以往,則正道凋零,歪門邪道興起,國將不國,社稷動蕩啊!”
許恒的話剛剛落下,很快又有官員站立出來表示了支持。
這人叫李仁杰,也翰林院的一個老翰林,已是古稀之年,頭發胡子斑白,說法的時候卻是字正腔圓。
話中也是透露出了一個現在大明所面臨的問題,那就是隨著工廠越來越多,大量的人從農村涌入城市之中,從農民變成了工廠,再加上海外移民轟轟烈烈,以至于在大明傳統的兩京十三省,很多地方都跟北直隸這邊一般,沒有人再去給那些地主、士紳種地了,良田荒蕪下去。
這對于那些傳統的地主、士紳來說,這無意義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以往他們依靠掌握的土地,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依靠收佃租都可以過上耕讀傳家的好日子。
可是現在,當無人給他們種田,良田荒蕪,收不到佃租,同時海外土地的大量開墾、種植,導致糧食價格不斷的下降。
對這些傳統的地主、士紳的打擊無疑是最大的,收不到佃租,土地又不值錢,糧食也不值錢,賴以為生的根基被破壞,生活一下子就變的窮困潦倒起來。
自然而然的,這些地主、士紳其實是最反對資本主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