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依靠著怪石小憩一會兒。
  黎人攻打了一夜,幸虧早準備了大石和巨木,從山上滾下,讓黎人損失慘重。
  符南蛇想將他們困死在山上,守住道口,暫時退兵了。
  ”守仁,接下來該如何?“
  方良永驚魂未定,完全聽從王守仁的。
  黎人就算攻不上來,困也能把他們餓死。
  稱雞嶺是一座獨峰,四周乃懸崖峭壁,想下去只有前面一條路,被黎人守住了。
  一旁疲倦不堪的士卒也圍過來,齊刷刷看著王守仁。
  “讓我睡會兒,睡醒了再說。“王守仁既是在休息,也是在思考。
  山上沒有吃食,他倒還好,只餓了一夜,士卒們已經餓了兩日,連巨石都抬不動了。
  山上能搬動的巨木和大石,都已用光。
  方良玉額頭滿是黑線,你怎么睡得著的?
  片刻之后,王守仁又睜開清澈的眼睛:“不守了,從另外一條險道下山。”
  另一條下山的險道,在稱雞山的背面,無比險峻,壓根不能稱之為路。
  崖風呼嘯不斷,能把人刮走。
  方良玉嚇傻了,雙腿不停打顫,道:“守仁,咱們還是回去守著道口吧?”
  “我背你?”
  方良玉大喜,連忙點頭:“好啊!”
  “想得美,不下山,必死無疑。”
  王守仁率先走上去,雙手扣住巖縫,崖風很大,容易把人吹走。
  方良玉咬咬牙,跟上了他。
  士卒只剩一百余人,能活下來的,都有些大膽,紛紛爬上了險壁。
  日輪當五,在人困馬乏的時候,黎人發起了進攻。
  “峒首,攻進去了。”探子稟報。
  符南山率領大批黎人沖過道口,卻發現只有幾人守著,其余人早不見了蹤影。
  “從另外兩條路下山了?”
  王守仁下了山,碰上駐守在這條路上的黎人,只有幾十人,兩軍交鋒,很快取勝。
  “王大人,營地里有百余人鎮守。”探子道。
  王守仁猜測,多余的人馬,若不是在稱雞山上,便是去其他州縣奪糧了。
  “放火,燒了稱雞山!”
  士卒連忙點了十幾處火,借著風勢,很快蔓延開來,升起滾滾濃煙。
  稱雞山上至少有幾萬人。
  不一會兒,便聽到了嚎叫聲,稱雞山的地勢像一柱香,加速了火勢蔓延。
  下山的道口被王守仁點了,剩余兩條路,只能容一人行走,容不下五萬人并行。
  符南山轉頭一看,山腳升騰起滾滾的白煙,頓時大驚,連忙組織一群死士滅火。
  用巨木壓住火焰,鋪出一條路來。
  黎人瘋狂地從山上奔下,王守仁看見驚慌失措的人影,不停從火里竄出來。
  為首的正是符南蛇,舉刀殺向王守仁。
  劉良永正想問,守仁啊,咱們該怎么辦?卻發現王守仁早就跑了……
  來不及罵娘,他也嗖地一下,跟上王守仁,其余的士卒紛紛落荒而逃。
  王守仁沖入軍帳,騎上黎人的馬。
  符南蛇攻山時沒騎馬,戰馬都關在馬廄里,有四五十匹。
  “守仁,那邊黎人來了!”劉良永驚慌失措。
  遠處,大批人奔襲而來,不同的是,這些人手上拿著刀劍。
  “是屯田營。”王守仁心中狂喜。
  昨夜,許進忠只休息了一個時辰,連夜趕路,終于趕到了稱雞山。
  遠遠看見王守仁,心中大定。
  兩軍交戰,烽火連天。
  “伯安兄,終于趕上了。”李康笑道。
  王守仁來不及多說,策馬奔襲,尋找符南蛇的蹤影。
  黎人敢逆反,是受符南蛇的蛇神言論蠱惑,將“蛇神”殺了,黎人不攻自破。
  最稱手的兵器,當然是弓箭。
  王守仁換了一把大弓,與黎人的箭頭不同,黎人用的是竹箭,他用的乃是鐵箭。
  奔襲一圈,在一處高地上看見了符南山,此人武藝高強,接連斬了幾個士卒。
  王守仁拉著弓,卻遲遲沒放手。
  等到符南蛇揮刀砍向他人時,他松手了。
  一支利箭宛如雷電一般迅疾,穿過了符南蛇的胸口。
  第二箭!
  第三箭……
  符南蛇的血目注視著王守仁:“奸官!黎母仙姑定然不會放過你……”
  王守仁知道,黎母仙姑是海南黎人信奉的神,符南蛇叛亂時,捏造出來的。
  “你斬殺了儋州的知府,士卒上萬人,本官按律斬殺你,問心無愧。”
  符南蛇露出笑意:“我一生光明磊落,你等奸官等我索命。”
  說完,自己給了自己一刀。
  蛇神一死,黎人們失去了斗志,丟下兵器投降,也有人揮刀跟著蛇神走了,場面有些驚人。
  黎人竟不畏生死?
  王守仁大感驚奇。
  符南蛇罪大惡極,為何還有如此多黎人追隨?
  若老高兄在此,一定會知道答案。
  此刻,他迅速模仿嚴成錦。
  老高兄定會先藏在一個安全的角落,找人重重保護自己,然后將符南蛇的跟腳,調查一遍……
  “本官現在很弱,你們保護好我,千萬不能讓黎人靠近本官。”
  模仿就要模仿全套,王守仁進入老高模式。
  第一步先將自己保護起來。
  “???”許進忠一臉懵逼。
  李康扶著額頭,伯安兄是個怪人,聽說為了格竹,在竹林里不吃不喝,坐了七天七夜。
  這次不知又要干什么……
  王守仁走進營賬里,許進忠帶著親衛,守在左右,接下來便是審訊。
  “狗官!我等寧死,也不給你當奴!”
  那峒首極為嘴硬,怒瞪著王守仁。
  再抓一個峒首來,也是這般反應,對審訊過程極不配合。
  許進忠覺得納悶:“教頭,黎人造反按罪當誅,殺了就是,何必再審問?”
  “不,本官覺得事有蹊蹺,符南蛇……可能是個好人。”
  王守仁陷入沉思之中。
  老高兄一定不會用尋常的方法審問。
  “把那條大蛇抓來。”
  符南蛇養的那條大蛇,被幾人拖到另一座大帳中,王守仁躲在帳幔后。
  一個峒首被抓了進來,看見帳幔中空無一人,“蛇神”盤踞在中間,嚇得兩腿發軟。
  “爾等為何要造反?”
  蛇神說話了?
  那峒首支支吾吾,將為何造反,為何追隨符南蛇,說得一清二楚。
  儋州同知逼迫黎人納糧八百余石,貪殘苛政,逼得黎人造反。
  王守仁乃刑部主事出身,查案極快。
  清查儋州衙門的賬目,發現納糧果然一年比一年苛刻。
  海南黎人不耕種,八百石看似很少,對于黎人而言,無異于天文數字。
  王守仁又清查了其他幾個州府的賬目,皆淵魚叢雀,由衷感慨:“難怪會暴發黎亂。”
  心中竟隱隱有些敬佩符南蛇,卻錯殺了他。
  不過,符南蛇斬殺了諸多朝廷官兵,按律也是死罪。
  “教頭大人,這些黎人怎么辦?”
  余下的黎人還有九萬之數,其中有不少婦孺,許進忠動了惻隱之心,按律,應該全部斬殺的。
  王守仁這兩日一直壓著捷報,未向朝廷稟報。
  如今黎亂水落石出,可以寫疏奏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