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這話一出,田沖整個人頓時就像是被抽空了精氣神,癱軟在地上,雙眼空洞,滿臉絕望。
完了。
徹底完了。
流放西涼守城,從未聽說有人去了還能回來的。
這是必死無疑之路啊!
在場眾人也不由感嘆,這江湖世道果真兇險,誰都不知道一個看似普通的人背后,是否有什么大人物撐腰。
一府布武總司這樣的官位,在常人眼里已經是大人物了,可就算是這樣的大人物,在更強者面前,也不過須臾間就會被打落塵埃。
甚至,未來生死都難料。
裴展圖贊賞地看了周恒一眼,笑道:“你倒是果斷,的確,武功才是根本,若是磕頭求饒有用,還要武功做什么。”
言罷,他又看向高臺上那個新上任的布武總司馮賀,道:“還愣著干什么,不叫人把這個罪人拖下去?”
“啊?”馮賀先是一愣,他還沒有完全適應自己的位置,但立刻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是,是!來人啊!立刻,立刻給我把田大……把田沖拖下去,嚴加看管!”
一眾布武司的差役走上擂臺,就要把田沖給拖下去。
“不!不要!”田沖忽然叫喊起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對裴展圖道:“大人,大人!我,我有個女兒,他和您家的公子交好,和您的公子交好啊!”
“哦?”裴展圖聞言擺手示意那幾名差役先停下,輕笑道:“還有這回事嗎?你女兒叫什么名字?”
“叫田柔,田柔!”田沖聞言大喜過望,以為裴展圖會看在這層關系的份上饒過他,以后他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東山再起!
“嗯,我記得了。”裴展圖輕輕頜首,道:“待我回去,便吩咐家里家中子女,與田柔斷絕來往,讓你這女兒陪你一起去西涼,也好有個照應。”
“什么!??”田沖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后果,當即兩眼翻白,一口氣沒上來,堂堂八品高手,居然就這么直接昏厥過去。
一眾差役最懂得見機行事,見田沖已經被嚇得昏死過去,連忙就把這位昔日的布武總司拖了下去。
此時,擂臺周圍上下,已是滿場死寂,鴉雀無聲。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將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剛剛大家都還在擔心周恒在劫難逃呢,卻沒想到這一轉眼形勢就徹底調換了過來。
居然憑空冒出來一位這樣的大人物給周恒站臺撐腰,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
“多謝裴先生。”周恒拱手道謝。
“不必拘禮,也不必謝我。”裴展圖微笑道:“我不過是路過此地,偶然看到這田沖濫用職權,過意不去罷了。”
“……”
周恒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你們成年人的世界都這么虛偽的嗎?
“……”
“……”
不論是高臺上的雷修遠和林蒼,還是擂臺下的于鶴、云袖、柳長生等人,聽了裴展圖的話都不禁神情愕然。
難不成這就是為官之道?
而剛剛被拖下去的田沖正好略微蘇醒,卻又聽到了裴展圖這樣的一番話。
當即兩腿一蹬,雙眼翻白,又昏了過去。
“哈哈哈。”裴展圖朗聲大笑,又看向了孔成順,道:“那么,這位孔公子,咱們來聊聊周恒拜入長興派的事情?”
“這……”孔成順的臉色變得陰沉,道:“裴大人,據我所知,布武司管的只是城內事宜,我等山間宗門的事務,布武司應是無權過問的。”
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后,他現在已經不怎么忌憚裴展圖了。
因為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雖然裴展圖是一個五品宗師,背后更是整個長興派都招惹不起的平州裴氏,但他敢肯定,裴展圖只要不蠢,就不可能用布武司的官威或者平州裴氏的身份壓他。
世家朝堂與宗門之間矛盾自古有之。
若是裴展圖真敢用朝堂官威強壓長興派,那這就不只是裴展圖和長興派自己的事情了,可能引申出世家、朝堂、宗門之間的多方矛盾。
這不是一個裴展圖能承受得起的。
從剛才裴展圖只處理了田沖這個黃桐府布武總司,卻沒去理會從中作梗的黃景福和洪康,就可以看出來,他絕對也清楚其中關礙。
因此,孔成順的膽子就大了不少。
裴展圖看出了孔成順的想法,笑道:“孔公子誤會了,本官可沒有要插手你派中事務的意思,只是希望孔公子只管好自家的事情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讓孔成順只管自家長興派招收弟子的事情就行,莫要從中作梗,影響周恒拜入其他宗門。
“做好我自家的事情,這是我的職責,不勞裴大人您擔心。”孔成順見裴展圖的話果真如自己所想,頓時神清氣爽,連雙臂的疼痛都消減不少,笑道:“至于其他宗門,我本就無權去過問。”
“理當如此。”裴展圖頜首道,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是有些不悅。
因為孔成順剛剛看似是說他無權去讓其他宗門拒收周恒,但實際上只是扯皮而已。
他說的是無權過問,其他宗門收不收周恒,他都無權過問。
至于其他宗門就是不受周恒,他又是否真的“過問”,那誰也不知道。
可孔成順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上,裴展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咄咄逼人。
大齊朝堂上對官員和宗門之間的關系很敏感,就算孔成順只是一個小小的八品武者,他也不得不謹慎對待。
孔成順和長興派雖弱,但天下強橫的武道大宗卻不少。
眾目睽睽之下貿然以官威壓宗門武者,不是明智之舉。
只可惜,周恒這樣的一個天才,武道前路怕是要坎坷難行了。
孔成順看到裴展圖的神色,心里的愉悅感幾乎要溢出來,臉上的表情繃不住,露出了明顯的笑容,陰陽怪氣地道:
“我長興派雖然收不了周恒,但以他的資質,若是想去其他門派,想必是會被搶著要的吧,裴大人就不必操心了。”
同時他心里暗下決心,等這次一會去,就把事情經過稟告師父,再通過各種各樣的關系,聯絡其他宗門,讓黃桐府乃至周邊各府的大多數宗門達成默契。
不收這個周恒!
臺下的柳長生也聽出了孔成順的言外之意,他冷笑一聲,正要上臺去質問一番,若是五行宗要收周恒為弟子,長興派是否有意見。
可還沒等他行動,就聽天上傳來一聲清亮的鶴鳴。
隨即天色驟暗。
竟是一頭碩大的白鶴騰空而來,將日光遮蔽,隨即緩緩降落下來,穩穩站在了擂臺上。
這頭白鶴高一丈有余,在日光的照耀下,遍體羽毛都好似披著金光,無比的神圣,猶如仙山中飛下來的靈禽一般。
撲通!
忽然只聽一聲悶響,一個穿著臟亂道袍,滿身油污酒氣的道士從白鶴背上滾了下來,摔成了一個木字。
嗯,木的這一豎是不小心掉在下邊的酒葫蘆。
“嗝!”這道士打了個酒嗝,吐出一團團酒氣,抬起頭來,雙眼迷離地四處張望,含含糊糊地道:“誰,誰,誰叫,叫周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