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的事,著實給朱允炆提了一個醒。
  天高皇帝遠,皇帝,貴為天地主宰,到底只是一個名頭而已,地方上,尤其是越加偏僻的地方,哪個官員真的會日日夜夜惦記著皇帝交代下來的差事?
  通訊發達、交通便利、中樞軍權。
  只有這三樣都占上,才能讓地方跟中央做到步調一致,而在此時的大明,除了第三點之外,前兩點根本就是遙遙無期的事。
  貴州都司,一文一武兩個最高長官沒有一個拿朱允炆當回事,或許他們想過好好做事,結果發現難度很大,隨著時間的推移,又看到中樞沒人過問,索性也就不再兢兢業業了。
  四年啊,朱允炆一想起來就覺得心都在滴血,他有幾個四年?大明又有多少個四年?
  整整四年一事無成,靡費的,何止是四年來朝廷撥付下去的兩百萬兩銀子?虧損的,何止是貴州四年的稅賦。
  就貴州這個省,就算足額上稅,也只是很微小的一個數字,朱允炆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改變!
  改土歸流、遷民與外,漢貴合處這才是最重要的。
  區區陳亨、湯成之流都敢將他朱允炆的諭令置之不理,四年來辦事不利甚至不知道向中樞交一份如實匯報的奏本。
  那四川、云南、關西七衛這些地方呢?兩廣呢?
  這些離南京幾千里的邊疆行省,對朱允炆、對內閣下達的政策,有多少落實了?
  朱允炆突然想起了后世的巡查組制度。
  不查不行啊!
  朱允炆突然明白為什么太祖皇帝生前如此勤政了,也明白為什么太祖會在死前著重叮囑自己要勤政。
  想要國家強大,在這個通信落后的年代,皇帝真的要殫精竭慮,真的要萬事追蹤到底。
  這幾年,朱允炆為了強化中樞對地方的領導管制,復啟了各地錦衣衛千戶所,效果上還是非常好的,起碼監督的作用非常明顯,雖然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冤假錯案,這一點,朱允炆也開始著手補充和強化都察院的官吏人數。
  但是在偏遠的,沒有錦衣衛千戶所的地方,監督機能下降,那中樞完全是兩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了。
  “日后要適度放開民間的監管監察。”
  朱允炆苦思一夜,沒能睡得著,就在翌日一早行軍的時候,跟雙喜交代了這事。
  “各省、府的千戶所,監察民間行為的胥吏,裁撤一半或一多半,下到縣里,主抓官吏的監察。
  你的西廠,要加速擴充和培養一批有文化的底子,下到各千戶所領副職實習,一個是商稅的監察,另一個就是官吏的監察,地方一旦松懈腐敗,恐怕各種稅收會貪墨大半,這都是朝廷的損失,等有了錢,朕會再擴充西廠和錦衣衛。”
  朱允炆不能再讓貴州這么膽大包天的事情出現了,一寸光陰一寸金,一想到被浪費的四年,他都恨不得把陳亨、湯成兩人的皮給剝下來!
  西廠和錦衣衛必須加快擴充和壯大,并且要下沉地方,下鄉不切實際但起碼要下沉到縣一級。
  放開民間的監管不算什么大事,老百姓有什么好監管的?防止他們造反嗎?還是防止他們嘴上沒有把門,亂說中央和朱允炆這個皇帝的壞話。
  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太祖定下的田賦如此之低,朱允炆登基之后,更是停了無償的徭役行為,無論是通渠修路還是筑堤,朝廷都有撥糧秣銀錢支付。
  只要地方不貪腐或少貪腐,按照中央的政策執行,老百姓為什么要造反?
  要把人力騰出來,留在更有必要的方面。
  “陛下,需要清查的更徹底些嗎?”
  雙喜策馬跟隨在朱允炆身側,聞言便問了一句。
  “比如,各縣的田畝丁口?”
  現下,大明登記在冊的田畝是四百萬頃,丁口六千四百萬。這個數字必然不是全數,地方上瞞報的概率是極大的,只是瞞報的出入,到底有多么嚴重的問題罷了。
  “暫不管。”
  田畝也好、丁口也罷,這兩樣又不會飛,朱允炆沒必要急于這一時,就好比他剛剛登基的時候就決意削藩一般,四年了,不還有十幾個藩王沒削呢。
  五年要做哪些事、十年要做哪些事;都在朱允炆的心里和計劃之中。
  定好的事情,他不會急也更不會拖。
  “主要抓的就是府縣官吏在執行朝廷政策這一方面。”
  朱允炆囑咐道:“貴州那兩個廢物的事情,不能再出現了,一定要仔細和嚴格,朕絕不允許地方再拿朝廷的政策拖延,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
  后世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一個官員,最怕的就是不作為!
  你呆在位置上啥也不干,你為什么要當官?單純為了腐敗?
  雙喜應了下來,又抬頭觀瞧了一下天色。
  “誒?這天看起來,是要下雨啊。”
  正說著呢,不遠處耿炳文便打馬回轉,來到朱允炆跟前。
  “陛下,天象有變,估計是有雨,要扎營嗎?”
  眼下剛拔營,還沒有走一個時辰,朱允炆雖然恨不得停住腳,好緩緩大腿的傷,但還是搖了搖頭。
  “以往行軍的時候若遇降雨,扎營嗎?”
  耿炳文語塞。
  白天下雨扎哪門子營,雖然路有泥濘,又不是不能走,只要不是陡峭的山路,下雨也是該怎么行軍還怎么行軍,最多傍晚早些扎營,然后在營房里打磨盔甲、兵刃,防止生銹罷了。
  朱允炆雖然不通戰陣,但當初跟朱棣一起釣魚、打牌的時候,沒少聽朱棣說他當年的軍事。
  什么深夜襲營、冒雨追殺。
  大半夜都能跑能殺的,白天下個雨算哪門子阻礙。
  如果不是自己在,耿炳文絕不會考慮這事。
  “那請陛下稍駐。”
  耿炳文想了想,提出了一個辦法。
  “臣先為陛下扎營,隨后去附近看能不能搜尋到馬車。”
  冒雨走沒問題,那也不能淋著皇帝不是。
  “不用了!”
  朱允炆雙腿一夾馬腹,毫不在乎的說道。
  “我大明男兒,淋點雨算的上什么,朕記得解大紳少年時曾說過一句,叫做春雨貴如油,說明春雨是好東西,朕也嘗嘗滋味。”
  人家朱棣當皇帝之后北伐,別說什么春雨夏雨的,槍林箭雨都敢淋,他朱允炆還沒那么嬌貴。
  行軍不能停,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
  萬事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