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獨照。
夜色撩人。
黃樓。
不得不說,這可真是個讓人享受的地方,樓里輕歌曼舞,醉酒笙歌。畢竟這是“金風細雨樓里”聲色藝宴、酬酢作樂的所在;蓋因京華之地,各方權謀相爭,唯恐幫中子弟遭人算計、利用,也為了犒勞,為了消遣和享受,山上才有了這么一個地方。
五樓。
只有八個人。
八個風塵仆仆的人。
當中四人,赫然就是白愁飛昔日的四仆“如意吉祥”,而另四人就有些不同尋常了,他們都在五樓的一間雅室內。
窗外是京城紙醉金迷的夜色,俯瞰遠望而去,只見黑夜中點點微光,如千萬顆星辰匯聚如流,縱橫成行,交錯散落,化作人間萬家燈火,可這四人卻無心欣賞,只是埋頭吃著桌上的山珍海味,饑不擇食,狼吞虎咽。
而且,燈火一映,更是映出了這三人額上的青記,赫然是朝廷的死囚,另一人,腳上卻是蹬著一雙官府特有的制式黑靴,背負長刀。
官差和死囚坐在一桌吃東西,這可是件天大的怪事。
且其中有一人卻最為突出,顯眼。
此人肩寬背闊,披發在肩,下頷蓄有一撮黑髯,卻不如其他人那般滿身風塵,蓬頭垢面,反倒玉樹臨風,自有一番非凡氣度。
那官差則是小酌淺嘗了幾口,文雅睿智的面上帶著幾分忐忑,另兩個一胖一瘦的漢子,則就像是餓死鬼投胎般,棄筷不用,一雙手只左右開弓,沾滿油膩,只將桌上的酒菜風卷殘云般,一股腦的往肚中塞去。
室中很靜。
只有幾人不停咀嚼吞咽的聲音,還有窗外拂進來的沁涼山風。
直到。
“骨碌碌——”
木輪轉動,門外,一張輪椅被推了進來。
所有人才都紛紛停下動作。
“幫主,幸不辱命!”
利小吉對著進來的蘇青恭敬稟道。
蘇青交叉著十指,端坐著,神情疏懶,頗有些不經心的“嗯”了聲。“沒留下什么馬腳吧?”
祥哥兒接道:“沒有沒有,只怕任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我們非但沒有遠遠逃開,而是回到了京城!”
蘇青這下才抬起來眼,輕聲道:“不好說,這事必然是要驚動神侯府的,你們先下去吧,按計劃行事!”
待四人都退下了,他方才一轉眸光,看向那位氣質超俗,似鶴立雞群的男人,又笑道:“絕滅王吃的可還滿意?”
乍一聽“絕滅王”,就是蘇倚著他肩頭的雷媚也不禁愕然。
她只以為蘇青今夜要宴請重客,但卻萬沒想到是這位。
這可是個大人物,而且大的驚天動地,兇名赫赫,叱咤江湖幾十載,罕逢敵手,堪稱無敵。
尋常人放眼一生,能做成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想那白愁飛由生至死,皆為名利奔波,苦求成名而不得,只因他做的事都是些小事,但此人生平事跡,委實就有些不同凡響了,任挑一件出來都是舉世皆驚。
譬如,他曾連著三次刺殺過同一人。
盡管皆以失敗告終,但卻已讓無數綠林道的高手奉為黑道魁首,唯其馬首是瞻。
因為,他刺殺的這個人姓趙,名佶,非是別人,正是當今的天下之主,皇帝趙佶。
而他之所以敗,則是敗在了諸葛神侯的手中。
雖敗猶榮。
而且最后更是妄想獨霸天下,號令綠林道上七十二路分舵,以及長江三峽二十六水道道主,與黑道各方賊寇等各勢豪雄,企圖攻下京城,易鼎天下。
可惜,他一生未逢一敗,唯是在諸葛正我手下沒挨過百招,便已遭擒,僅這一敗,便一敗涂地,被囚于“鐵血大牢”。
絕滅王濃眉一擰,一雙煞氣狂飆,威嚴沉穩的眸子也已盯上了蘇青。
“你就是金風細雨樓的新樓主?”
“然也!”
蘇青松開了雙手。
腕間銀鈴叮叮當當,迎風激響。
“你想要什么?”
楚相玉沉聲道。
蘇青略微蹙了蹙眉,似在很認真的思考著這個問題,接著抿嘴輕笑道:“很簡單,不知道閣下有沒有興趣,在我手底下做事?”
楚相玉雙眼陡凝,眸子瞇起,似笑非笑的看著蘇青,冷笑道:“放眼天下,你還是第二個有膽敢對我說這番話的人!”
蘇青奇道:“哪第一個是誰?”
楚相玉嘿聲一笑。“第一個是那狗皇帝!”
蘇青日有所思的道:“那看來,他肯定沒成功,可說不定我能成功呢?”
他臉上溫和帶笑,說的風輕云淡。
“你?就憑你?哈哈——”
楚相玉瞪向他,然后輕蔑的發出了大笑。
蘇青似對他那刺耳笑聲無動于衷,語氣平靜的繼續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無非是想做皇帝,而今天下外敵環伺,金遼寇境,待我把這些雜七雜八的異族蠻夷,殺凈殺絕了,到時候,倒是可以劃給你一小片地方,當個皇帝!”
他說話的時候,還有心思瞧了瞧外面的燈火,說的好不隨意。
楚相玉臉色陰晴不定,已是笑的古怪,別說是他,就是任誰聽到蘇青說的這番話,恐怕也得跟聽到笑話一樣,他只覺得這小子是不是練功練的走火入魔,或是得了失心瘋了。
蘇青這言外之意,分明是想一統天下,蕩平諸國,這豈非癡人說夢,當真是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要知道如今權臣當道,皇帝昏庸,大興花石綱,天下民怨沸騰,各地叛軍接連不斷,還統一天下,只怕不分崩離析就是好事了。
楚相玉嘲道:“可笑,你莫不是以為自己坐上了金風細雨樓樓主的位子,便真的就算天下第一了?就這江湖,諒你也未必能有手段攬下,敢情,原來遇到個瘋子,我還當是什么能人奇才呢!”
蘇青仍是那副溫吞模樣,摩挲著扳指,不經意的淡淡道:“江湖?江湖算什么,何況我要的可不是什么江湖,我要的,是整個天下!”
楚相玉眉梢一擰,從容不迫的道:“瘋也好,狂也罷,現在,我也給你兩個選擇!”
“哦?”蘇青玩味笑道:“但說無妨!”
“那就是,追隨我,或者,死!”
楚相玉言簡意賅,說的好不直接。
他眼露冷笑,瞥了瞥蘇青背后的雷媚,面上狂態畢露,道:“你既知我威名,便不該將那四人遣下,只帶個女人見我,豈非把自己的命送了出來!”
他一開口。
那兩個埋頭猛吃的二人,立馬抬起頭來,眼中俱是獰笑厲芒,兇煞非常。
話已說破,蘇青不慌不驚,只是揚揚眉,撫掌笑道:“妙得很,其實我也不喜歡說太多的話,畢竟,走江湖的說再多,最后也還要手底下見高低,這樣吧,我要是輸了,我這條命就給你了,你要是輸了,就,替我賣命十年怎么樣?”
楚相玉雙眼精光暴現,如若電閃,喝道:
“好!”
語畢,已是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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