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大廳也很靜。
但非是無人,而是有人,很多人。
白玉般的廳閣內,淡黃的燭光燃起,焰苗長如小指,插在一座燭臺上。
映著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
此時,天色已昏,夜涼如水。
直到廳外傳來腳步聲,所有人無不神情生變,如臨大敵,凝重有之,陰沉有之,好奇有之。
門外。
一人青衣緩足,步步行入。
正是蘇青。
他雙手揣袖,斯文安靜的如一個文人,掃了眼滿屋眾人,徑直坐向最上座的太師椅上。
“諸位,請坐!”
如此,這些人才一一落座,小心翼翼的坐下,像是生怕會發出一點點動靜,他們都坐的規規矩矩,端著身子,連呼吸都刻意的調整著。
“既然諸位能來,那是否要先認識一下?”
蘇青卻沒那么規矩,他坐的肆無忌憚,坐的漫不經心,一條腿在地上,一條腿已搭在椅子上,右手撐著右臉,手肘抵著扶手,怎么舒服怎么來。
“在下蕭劍,乃洛陽蕭家家主,見過蘇幫主!”
右手邊一位錦衣華服的中年漢子抱拳起身。
有人帶頭,其他人自然都是接著。
“在下公孫害,洛陽公孫家家主,見過蘇幫主!”
“在下習青云,洛陽習家家主,見過蘇幫主!”
“在下彭飛,洛陽彭家莊莊主,見過蘇幫主!”
一個個名字接連在屋中響起,這些人,便是這洛陽城內的絕大部分世家勢力,大大小小幾有六十余家。
蘇青靜著心聽完。
他左手撫著光滑的扶手,輕聲道:“既如此,蘇某就不拐彎抹角了,此次邀請諸位前來,便是想問問,爾等的意思如何?”
那個蕭劍這會遲疑著開口。
“此事事關我等家族興衰,不知幫主可有見教?”
蘇青啞然一笑。
他看向這個蕭家家主,對方年過三十,寬額濃眉,圓鼻闊嘴,面容生的沉穩,只是眼神卻透著不易察覺的狡猾與精明。
只是他卻懶得廢話,直截了當,干脆果斷。
“見教?好說,歸我座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就在所有人變色失驚的同時,蘇青復又淡淡道:“當然,萬事都需權衡利弊,若我得成大勢,自然少不了你們的好處,金錢武功,都不在話下。”
他看著所有人的反應。
有人長出一口氣,有人則是憂心忡忡。
如今江湖正值多事之秋,魔教東進在即,神劍山莊又將崛起,加之“神刀堂”,還有現在的青龍會,可謂豪雄并起,他們這些人,這些世家,自然免不了生出擔心,求得庇護自保。
否則興許一場武林浩劫下來,族滅家亡,幾代人的經營,可就是毀之一旦。
如今青龍會亦是勢不可擋,這里,可是上官家的府邸,而今則是伴隨著上官金虹的敗亡,徹底易主。
“順便在告訴諸位一個消息!”
蘇青端起一杯茶,慢飲小嘗了一口,而后慢條斯理的緩緩道:“適才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想必諸位都有耳聞,大歡喜女菩薩!”
各個家主表情古怪,不明白蘇青為何突然調轉話題。
“此人不是苗疆的邪派高手么?怎得在洛陽城里?”
有人低聲道。
蘇青笑道:“其實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或許諸位只知其名而不知其身份,此人乃魔教護法,修習的是魔教十大鎮教神功之一!”
“啊?”
“此人是魔教中人?”
廳內頓時驚呼連連,彼此面面相覷。
蘇青又道:“傳聞魔教護法無數,多匿身于三山五岳,七洞九幽之中,此人是魔教中人,很正常!”
“那她人呢?”
“死了!”
蘇青仍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語速和平淡無波的口吻。
“但死之前,她曾說了一句話!”
眾家主忙問:“什么話?”
蘇青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抿嘴一笑,輕聲道:“魔教東進在即!”
魔教東進?
這四個字一說出來,有的人手中茶杯“砰”的脫手滑出,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更有人騰然起身,神色陰晴不定,變幻不停。
蘇青卻似未見,自顧的喝著茶,坐著,欣賞著這些人的反應。
這些世家底蘊深厚,族中留下了不少有關魔教的記載,自然清楚魔教的可怕。
青龍會雖說神秘莫測,但與魔教比起來可算是好太多了,傳言這魔教每每大舉東進之后,必定掀起腥風血雨,橫掃武林,縱橫江湖,將天下英雄都當做了豬狗魚肉,肆意宰殺踐踏,各門各派,各方勢力,為抵魔教東來,無不死傷慘重,可謂前所未有之浩劫。
何況這魔教并非中原人氏,歷來東進,更是大肆搜刮諸般武林秘籍,金銀珠寶,如此,方才積累下這縱橫數百年而屹立不倒的可怕勢力。
“慌什么,天塌下來,不還有個高的頂著么?何況江湖上不還有七大派么?”
許是覺得吵了些,蘇青終于再次說道。
“蘇幫主可能有所不知,歷來魔教東進,中原武林俱是敗多勝少,何況如今,武林紛亂四起,待到魔教殺至,只怕又是一場浩劫!”
說話的還是那個蕭劍。
蘇青這時候又澆了盆冷水。
“據說,這一代魔教教主即將破關,參悟了一套極為驚人的刀法,號稱五百年來第一人!”
“那可就糟了!”
一群人正自議論間。
淡黃色的火光底下,忽聽破空聲響,一柄三四寸長的柳葉飛刀,倏然自外面的夜色中射出,化作一道流光急影,射向蘇青咽喉。
接著外面便是呼喝聲,還有交手的動靜。
初見飛刀,蘇青也是一愣,他抬手似摘星,自空中一劃,飛刀已被他輕描淡寫的接入手中,再抬眼瞧去,就看見兩個青龍會子弟一左一右,架著個掙扎踢腿的少年走了進來。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告訴我爹去!”
這孩子尚且年幼怕是十歲,眉清目秀,只是眼中卻有股爭強好勝之意,傲氣凜然,可這會任他如何掙扎,卻也脫不了這束縛,只急得小臉通紅,都快哭出來了。
蘇青看的大覺有趣。
“傷了幾個弟兄?”
他問。
一個幫中子弟面帶赧然。
“這小子也不知道哪冒出來的,偷襲暗手,還用的飛刀,一不留神吃了點虧!”
不想那小孩啐了一口。
“呸,我何時偷襲了,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
“小畜生,還不住嘴?”
一聲怒喝。
這開口的人,居然還是蕭劍,他神情此刻大變,又驚又氣,又有些慘然。
“爹,我本來在外面的,聽到廳里有人驚呼,還以為你們遭到這個幫主暗算,這才情急之下出手!”
少年卻頗為委屈的辯解道。
蕭劍這會已是滿臉大汗,他忙看向蘇青,拱手求饒道:“都是我教導無方,令犬子沖撞了幫主,還請幫主大人大量!”
蘇青把玩著飛刀,卻沒理會蕭劍,而是看向那個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他擺擺手。
那二人立馬將其放下。
這少年站穩了身子,揉了揉先前被扣住的地方,冷冷的道:
“哼,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蕭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