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城。
天地間漫起一股寂寥的蕭瑟。
枯葉老木,像是油盡燈枯,行至尾聲的老者,簌簌墜下的樹葉仿佛那無力的嗟嘆與唏噓。
光陰流轉,日月飛移。
轉眼又是一年秋。
江湖,如江似湖,后浪推前浪,新人換舊人。
任你名頭大的驚天,可時日長了,總免不了遭人遺忘。
人,總是善忘。
保定城的城心處,一間客棧已關了一年多了,門窗亦是黯淡失色,變得破敗古舊,像是許久無人打理了,窗紙也已被風雨吹爛,透過上面的窟窿望去,里面擺置的桌椅上,早已積滿了塵灰。
三兩只誤入其中的麻雀,在里面嘰嘰喳喳的四下亂撞,尋覓著吃食。
便是連個照看的人都沒有。
這里已經很久沒人來了。
起初也有聞名而來的武林高手,后起之輩,年輕俊杰,他們都想要挑戰此間主人,借之揚名天下,只是不知何時,這里早已人去樓空,空蕩極了,一絲人氣都沒有。
旗桿上“悅來客棧”的旗子這會是破破爛爛,在風中飄飛個不停,像是被狗啃過一樣,滿是窟窿。
沒誰知道這里的人去了何處,一夜之間只似人間蒸發了一樣,沉寂無聲,再無熱鬧。
客棧門前的石臺上,蓬頭垢面的邋遢漢子,喝的醉醺醺的搖搖晃晃的走到近前,驀的腳下一軟,已依靠著木門倒了下去,也不呼痛,嘴里轉眼打著呼嚕,發著鼾聲。
長街寂靜,冷冽的秋風掠過,拂塵掃葉,帶起的聲響,令人心頭生起一種身在江湖的哀涼感受。
忽聽一陣快快馬馳騁之聲,鏗鏘而來,宛如擂鼓,驚的塵囂飛卷,落葉飄散。
喝破了寂靜,也踏碎了寂寥。
馬蹄聲由遠及近,飛快逼來。
騎馬的人身穿顏色鮮明的杏黃長衫,只蹙眉看了看門口那個吐的一地狼藉的醉漢,又看看空空蕩蕩的客棧,嘴里罵了句“晦氣”,轉眼又已不見。
醉漢搖晃著酒瓶,許是發覺沒酒了,才有撐地而起,踉蹌著朝客棧對面行去,他三拐兩拐,繞進一條窄胡同便沒了蹤影。
而在不遠處的一條巷道盡頭,那里還有座巨大氣派的府邸,只是亦如這萬物凋零,蕭瑟如秋的時候,與那客棧一般,冷清的嚇人。
門前的巷道鋪滿了堆積的枯葉,朱紅大門亦是被塵灰所覆,朱漆剝落,門扇上的兩只銅環,也已生滿了銅銹。
門首上,落著“興云莊”三個字的匾額,如今搖搖欲墜,在暮風中幾快摔下,發著聲聲微弱的“咯吱”聲。
這里居然是興云莊?
高墻另一邊久已聽不見人聲,自當年“梅花盜”一案后,龍嘯云名聲掃地,這里便日漸蕭條了下來,此間的主人早已是消失無蹤。
有人黯然落幕,就有人異峰陡起。
近年來江湖上可是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足以令整個武林為之動蕩。
事情還得追溯到這年初春。
一個名字一夜之間,便似雨后春筍般勢不可擋的崛起,而后如日中天,席卷偌大武林,威震天下。
“金錢幫!”
上官金虹沉寂了一年多,網羅天下高手,連同兵器譜上的十七位高手,組成了而今兇名赫赫,令人聞風喪膽的“金錢幫”。
大半年來,其所過之處,橫行無忌,席卷黑白兩道,戰無不勝,不停收攬各方勢力,引得江湖中人人為之心驚膽戰,經久壯大之下,已有雄踞南北,一統武林之勢。
其中上官金虹自是不必多說,此人位居“兵器譜”第二,子母龍鳳環更是盛名久矣,天下莫敵可現在,更有一人仿似橫空出世,自北向南,劍下連挑各路用劍名家好手,無一敗績,名震天下,傳聞此人乃是上官的左膀右臂。
正是荊無命。
他遍尋各方江湖高手,似在尋找某人。
天下人本是人人喜愛金錢,而今誰能想到,這“金錢”二字,竟成噩夢一般,令人談之色變,懼恐不已。
另一頭。
莽莽群山,峭拔陡峰林立,巍峨高聳,只說那云山霧海之中,不為人知的坐落著一座氣勢雄渾的恢宏宮殿。
而今火把高燃,其內人影綽綽。
大殿最上方,層層石階盡頭,擺置著一尊古拙沉穩的石座,上面,坐著一個人。
至尊至威,至高至上。
那人坐的很隨意,扶額撐首而坐,稍稍傾斜著身子,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疏懶的像是在小憩,冰冷的青銅面具下,一雙眸子,半開半闔。
他身上披著件黑色絨領的大氅,只將整個人都似罩在其中,一頭烏發盡是倒梳向腦后,在吹進來的山風中呼呼飄揚。
石階下方。
一個個身影久待多時,卻無一人敢出口發聲,他們仿佛一尊尊石雕泥塑般的人兒似的,好像在等著上座那人睡夠了,睡足了,自己醒來,垂目靜立,不敢言語。
夢是美好的,每個人都會做夢,但卻無人但驚擾這個人的夢。
“說!”
直到一聲輕低卻傳遍了整個宮殿的聲音響起,才有人越眾而出。
“啟稟幫主,金錢幫大肆收攏各方勢力,黑白兩道高手更是大多歸附上官金虹,其勢已是如日中天,令人聞風喪膽!”
“繼續說!”
清寒聲音再起。
有人恭聲道:“回稟幫主,南方武林世家,如今大有以神劍山莊馬首是瞻之勢,北拒金錢幫,神劍山莊莊主謝王孫也已出了綠水湖,欲要一主此事!”
“魔教仍是受阻于神刀堂,難以東進!”
“西方近年來有星宿海逐漸壯大,乃以密宗黃教為尊,門人弟子多魚龍混雜,良莠不齊,黑白皆有!”
石座上的人伸出一根纖秀手指,慢條斯理的掏了掏耳朵,隨后緩緩睜開了眼睛,但見那雙眸子就像是彌漫著一層水霧,幽深難窺,晦暗不明,閃動間,像是黑夜中包裹的兩顆星辰,精光爆現。
“唔,還真是熱鬧!”
“對了,這些天江湖上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么?說來聽聽!”
陳二稟道:“數日前,黃河南北兩岸高手,莫名收到一封請柬,言及興云莊內,有秘寶出世,廣邀武林同道前去定奪歸屬!”
坐上那人已坐直了身子,像是一尊神像,雙手攏袖,淡淡道:“請柬誰發出的?”
陳二應道:“是林仙兒!她與阿飛隱居多年,如今這般恐怕又有新的圖謀!”
坐上身影聞言發出陣陣輕笑。
“跳梁小丑罷了!”
“荊無命倒是風頭正盛,看來此人劍道已成啊!”
“也好,等的夠久了!”
下座一人,狄青麟忽道:“現在就要動手?”
石座上那人輕聲道:“有時候,時機就像鮮肉,錯過了,不是臭了就是被人分了,趁此機會,既然上官金虹已替咱們開疆拓土,那就著手準備吧!”
“各方舵主,聽令!”
“屬下在!”
但見宮殿之中,人聲匯聚如大江太浪,足有兩百余人,紛紛單膝跪地。
沉吟片刻,陡見石座上那人雙眸豁然精光爆現,冷厲清寒,淡淡話語落地。
“就以十五日為期,如今正好初一,待月圓之夜,各方掌旗者,夜盡天明時,皆需懸旗于世,號令各舵幫眾,所過之處,凡武林各勢不尊我青龍旗者,一律擒殺,若遇金錢幫幫眾,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青龍換世,就在眼前,爾等隨我蕩平這江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