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得有念想。
念想是什么?是一個人心里的東西,為之珍視的、在意的,乃至牽掛的,不能割舍。
世道亂,日子苦,死可比活著容易多了,可有人即便活的生不如死,哪怕啃樹皮,嚼黃土,不人不鬼的,不還一天天熬著日子,哪為什么還要活呢,就是因為心里頭的念想。
有人是為了自己活,有人是為了別人活,有人為了榮華富貴,有人行的是俠走的是義,多得去了。
小癩子就是被蘇青斷了念想。
現在,爭這名聲,也是為了念想。
眾人劍拔弩張,吵的不可開交,門人弟子一個個擼袖子,擺架勢,都是一方門派地位掌門,或是一方勢力的瓢把子,身份地位都不弱。
驀然。
“嗒嗒嗒~”
清脆聲響從樓梯那傳來,就見宮寶森神情平淡,左手扶著護欄,食指輕輕點著木面,跟著步子,緩緩走了下來,聲響入耳,富有節奏。右手,則是慢條斯理的掏著耳朵,沉甸甸的眸子一掃過,這些人,忽然又都不說話了,因為他們明白老人的意思,太吵,得消停。
宮寶森名震南北,地位高,輩分也高,武功更是獨步武林,威勢之大除非郭云深,尹福之流在世或可壓他一頭,否則,當世無人能出其右。
老人從樓上下來,瞧了瞧蘇青,而后看向八仙桌上地李存義的牌位,目光閃爍。
他坐在了宮二先前的位置上。
大廳寂靜一片,落針可聞。
“人,得有念想!”
“馬三自小由我帶大,功夫高,心氣也高,可他走錯了路,被人打死,怨不得旁人!”
他看向蘇青。
“就是你不打死他,我也要動手,收回宮家的東西,以前是私怨,現在,就是替形意門清理門戶,你做的沒錯,有的東西不能擱他身上糟蹋了!”
這話算是直接把所有人的嘴堵住了。
他又看向眾人。
“我這輩子,只成了三件事,合并了形意門與八卦門,接了我大師兄的班,主事中華武士會,又聯合了太極、通背、燕青等十幾個門派的加入,最后是撮成了北方拳師南下傳藝。民十八年,五虎下江南,就是我和李任潮先生在這座金樓談定的!”
“世事弄人,想不到到頭來,中華武士會亦是在這座金樓里生了裂隙,說起來,可真是個笑話!”
“大勢難改,咱們保全的不過是個北方武林的念想,多少武功絕技都失傳了,偏偏有人看不明白,想要壞規矩,我知道你們想什么,無非是我老了,要出頭!”
老人長長呼出一口氣,眸子陡凝,精光閃爍,他看向花拳門以及燕子門等七個門派。
“呵呵,莫不是宮老爺子也要下場走上幾招?”
飛燕子李三語帶譏諷的笑了聲。
“李三”算是一個稱呼,歷代“燕子門”的賊首當家的,都叫李三,他便是那“燕子李三”的獨子,真名少有人知。
形意門眾人皆冷冷瞧著他,就連宮寶森都慢慢瞇起眼來,今個這事只怕得見紅,收徒入門乃是寓意傳薪不絕,竟被人擾了,這可是關乎門派的臉面,打人是恩怨,打臉是死仇,已難善了。
宮寶森淡淡道:“論輩分,論地位,你有資格跟宮某論么?就是你爹老燕子活著都差點。”
李三一張臉瞬間是紅了又青,青了又紫,他咬牙切齒怪笑一聲,猛的瞧向蘇青。“好啊,聽說這小子在金樓里和馬三立了狀,既然他要得宮家在北方的名,敢不敢再下場論論?”
“砰!”
卻見尚云祥身下椅子一塌,一改木訥模樣。
“當然得論,誰損了形意門的臉面,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走!”
“擺擂!”
“形意門的,都站出來!”
“形意門弟子在此,今個,都他媽別想走!”
“嘩”的一聲,樓上樓下,立見身形晃動,男女老少,端茶遞水,跑堂子的全有,以先生瑞為首。
“八卦形意是一家,八卦門的出來!”
又是一聲冷喝。
“八卦門弟子在此,去把這條街封了,今天論個清楚!”
頃刻,兩撥八卦門弟子已出了金樓,一左一右朝兩邊岔口奔去。
堂下三教九流各門各派的人立時四散開來,騰地兒,生怕慢了被殃及池魚。
本是擁堵逼仄的大堂立時空闊起來,只剩下形意門八卦門,和以花拳門,燕子門為首的七個門派。
“怪不得宮家寧愿把名聲給一個外人,也不想給這些北方的門派,不識大局,只顧私欲,宮老爺子到底還是英雄了得啊,這一次,也能把這些害群之馬踢出去!”
樓上觀戰的南方武林看出了端倪。
“也好,明天就是宮某隱退的日子,我也很久沒動過手了,只代表八卦門,求個始終!”
宮寶森也站了起來。
“您七位也算名震一方的瓢把子,咱們各出七位,論論看,站著的才有資格說話!”
這話一出,尚云祥,傅劍秋,這些人全站到了宮寶森的身邊,丁連山不聲不響的也趕了過去,加上蘇青,這是五位。
“算我一個!”
“還有我!”
樓子里的先生瑞與三姐也快步跟了過來,一個形意,一個八卦,湊齊了。
花拳王冷冷一笑,與另外六位掌門相視一眼。
“好!”
字甫落,兩道身影已竄到場中,一者足尖點地,飛身縱跳一躍,躍起兩米高,一者雙腿左右騰挪,如虎撲龍游。
赫然是宮寶森,花拳王。
眼花繚亂間,空氣中就聽“啪”的一聲炸響,好似驚雷,這二人已交上了手。
宮寶森尚未著地,兩掌便凌空推出,花拳王推掌迎上,霹靂驚雷一聲響,雙掌剎那相遇,掌心相對,二人衣裳登時鼓起,這可不是什么內力,而是氣血催發,暗勁噴薄。
一擊之下,二人應聲分開,宮寶森落地后雙腳噔噔噔連退了三步,花拳王亦是如此,可他每腳落下就好像踩的是玻璃,咔咔聲響,轉眼地板都碎了。
剛止步,二人再次撲上。
宮寶森身子瘦小,僅用足尖點地,一起一伏,身合氣息,好似踏浪,腳尖一撥,人已嗖的竄出四五步,再次與花拳王斗在一起。
眾人瞧的心驚,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可陡然。
“活著已是不易,一個個卻急著求死!”
蘇青終于開口了,背著雙手,語帶輕笑,面露殺機。
他眸子瞇的狹長瞧著李三那張臉。
“姓李的,你不是要跟我論么?”
說著話,蘇青已朝對面的李三勾了勾手,往門口踱步走去。
“臭小子找死!”
眼看蘇青自己冒出頭,李三不驚反喜,不由分說身子橫空一撲,只似飛燕橫空,腰身一挺一展,鷂子翻身這等爛大街的身法,竟被他翻出去五六米。
“呵!”
蘇青嘿聲一笑,殺機畢露。
“我先讓你死!”
氣息一沉,他背后就聽噼啪聲響,好似磨豆子一樣,腳下步伐一疾,右腿只在廳柱上一蹬借力騰空,腰身一轉,雙腿已凌空連環橫掃出去,足尖點人命脈,踢人死穴,盡是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