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身體還好嗎？”千流看著自己面前一團‘馬賽克’問道。
那團‘馬賽克’平靜道：“你不用關心陛下的身體……你把事情弄得一團糟，陛下很生氣。”
千流低頭道：“感謝陛下救我，沒想到陛下這么快就能搜集到阿爾沙茲那么多罪證，我還以為要多等幾日呢。”
“陛下又豈是你能揣摩，這世上沒有陛下不知道的事。千流，管好你自己，你為陛下辦事夾雜了私心，別以為陛下不知道！”馬賽克嚴厲道。
千流謙恭道：“怎么會呢……我為九皇子掃清所有障礙，可是一直盡心盡力的啊。”
馬賽克繼續說道：“現在用不到你了，漫游靴的事已經暴露，之前賣出去的，都被人送到了最高科學院，陛下會想辦法處理掉。”
“而你，要立刻將所有罪證清除，不要被人拿到了鐵證。”
千流笑瞇瞇道：“特使，以您的權限，在貝殼系統里偽造一些寒避的鐵證，把這個刺頭判處死刑就是了……”
“漫游靴計劃，現在還只是風言風語，未必不能再利用……”
“我知道你想什么，放棄漫游靴計劃，你老老實實把生產線都給我銷毀！”馬賽克深深凝視著他，說完扭身而去。
他一離開千流的私宅，便消失無蹤，仿佛擁有超高的權限，讓所有人都看不到。
千流關閉密室大門，拿出一把混亂者之刃，將里面的空氣攪得風起云涌，無數物質粉碎分解。
以此確認馬賽克并沒有偷偷又回來偷窺自己后，千流變得臉色陰沉，心里十分不甘。
“老板，萬沒想到，這是陛下的計劃……”千流的秘書都快驚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老板原來是個保皇黨。
難怪老板展現出如此龐大的黨羽，不怕皇帝忌憚，動用軍隊，降維打擊。
原來是因為那五十五名內閣大臣，不是千流的黨羽，而本就是皇帝的鐵桿。
早該想到的，能制霸內閣的人，只會是皇帝。
皇帝多年不管事，別人都以為他老了，身體太差，無力掌控朝政。實際上權力始終在他手中，依舊有龐大的力量，并且在暗中給自己喜歡的孩子掃清障礙。
各大勢力都在押寶，皇帝作為最高權力掌控者，又豈會干看著，而沒有自己心儀的繼承人呢？
若不是千流這里出了岔子，讓漫游靴的陰謀泄露出去，引來圍攻，皇帝怕千流倒臺會導致‘幕后主使其實是皇帝’的這件事暴露，恐怕別人還不知道皇帝對文明的掌控力度有這么強。
顯然，皇帝救千流，恰恰是不怎么相信千流的體現。
萬一千流面對鐵證，不把罪都扛下，反把真相捅出去，皇帝也得下臺，因為公眾是可以審判皇帝的，因為這個文明還有太多人，并不是效忠某個人，而是效忠秩序的，效忠文明本身的。
所以皇帝哪怕暴露千流是自己的人，暴露保皇派的存在，也要救他。
這也是為了保皇派的凝聚力，畢竟皇帝真的快死了，隨時可能換新皇帝，萬一因為不救千流，保皇派人心散了怎么辦？
隨著身體每況愈下，皇帝對文明的掌控力度確實在直線下滑。
反過來，千流也確實因此，而有私心。
暗殺排名高的競爭者，能給九皇子掃清障礙，為何不能給自己也掃清呢？
“可惜了，寒避那個家伙把我們的陰謀捅了出去，雖然沒有證據，但這個計劃確實很難再用了，可惡……”
千流十分惱恨，眼下雖然贏了阿爾沙茲，雖然他的集團穩坐泰山，雖然他本人依舊可以逍遙法外。
但他已經輸了，寒避把他的計劃破壞殆盡！
皇帝夢破碎了。
“老板，我們接下來怎么做！銷毀生產線嗎？”秘書心說既然這個計劃都不能用了，那罪證肯定要趕緊銷毀，而且沒看剛才皇帝的特使，也讓千流趕緊銷毀證據嘛？
這若是被人抓到把柄，有鐵證公之于眾，皇帝也保不了他。
然而千流十分猶豫，始終不舍得把漫游靴的特殊負能質子生產線給銷毀。
那是真正的頂尖技術，就算不用在漫游靴上，也可以直接用在飛船或者機甲上啊！
稍微改造一下，用在飛船上，某王室開著這樣的飛船進入蟲洞，他一道指令下去，便化為烏有，也不是不行啊。
雖說頂風作案不好，但這一屆不行，還可以下一屆啊。
過個幾千上萬年，誰還記得如今的風言風語？
秘書見老板沉默，心里懂了，千流其實還是有私心。
“誒？寒避認罪了！”秘書忽然驚呼道。
千流驚愕，隨后冷笑道：“這么快就承受不住壓力了嗎？我還沒用力呢。”
本以為寒避意志堅韌，他這邊打算讓皇帝以至高權限編造連內閣都查不出真假的偽證，強制審判寒避。
卻沒想到還沒這么做，寒避就主動認罪了。
心態崩了么？這心態不行啊。
“既如此，寒避不足為慮了，讓文明安全部門走正常程序，把他審判裁決就好了……”千流笑道。
秘書說道：“老板，寒避的粉絲一直在鬧，寒避關押前收攏了一大批執法團隊，組建了一個調查團。”
“那些人都是無派系人士，是上次寒避大清洗剩下的官員，太干凈，不好搞。”
千流不屑道：“他們能查出個什么？”
秘書連忙道：“可是他們手上，還有個黑巴啊。這個黑巴提供了好多線索，又列數了幾個我們其他的罪名，其中著重點出了我犯的罪。”
“什么！”千流連忙查看輿論。
看完之后，冷汗都出來了，因為全部正確！
仔細回想，這些竟然全都是黑茶知道或者經手過的事！
“黑茶是白癡嗎？他怎么什么都跟他外甥說？”千流懵了，黑茶這個外甥知道的太多了，再讓他這么說下去，和黑茶本人反水有什么區別？
“真麻煩，黑茶那個死外甥在哪？”
秘書說道：“在死兆星……紫微大帝護著呢！”
“好地方！那里沒有監控系統，讓阿青不用偽裝了，直接去把黑巴給我除掉！對了，那里有軍隊，所以速戰速決，殺了人就趕緊跑！”千流立即道。
“是！”秘書連忙領命。
死兆星，紫色屏障之外，黃極盯著黑洞，收獲豐厚。
他已經完全理解了進入之人的狀態，可以說，沙茶文明沒有人比他更懂進入了視界里的物質。
“那真是極端可怕的狀態，無因之果。”
“穿越視界的物質，是一團‘不由過去而決定未來’的粒子。”
“它是一切可能性的疊加態……它升維了……”
黃極能感受到，黑茶跨越過柯西視界后，已經超越了因果律，成了一團‘悖論粒子’，或者叫‘全因果粒子’。
黑洞之外，宇宙一切物質都是秩序的，都是遵循因果律的。
用力揮打棒球，它會形成拋物線，最終落在哪里，在擊打的那一刻就被決定了，這既是因果。
粒子因相互作用力團聚在一起，形成分子，無數個這樣的事件連貫起來，形成一個宏觀的物質。這是物理的秩序。
然而這個秩序，在黑洞里被打破了。
原本組成黑茶的粒子，它過去的狀態不重要了，因為影響不到現在的狀態，也就更不存在未來。
黑茶永遠只有‘此時此刻’！
那此時此刻到底是什么樣呢？什么樣都是！即物質一切可能性的疊加。
不僅僅是排列組合的狀態，也包括質量、能量。
也即是說，黑茶現在是任何物質！它同時是人，是大象，是地球，是陽電子炮，是超星系團，是全宇宙總物質……
因果律崩塌，就等于包含所有因果事件。
此刻的黑茶，既是一，也是萬，是萬物歸一的存在。
當然，他沒有思維，因為思維本身是一個因果的東西，想到這個然后聯想到那個又衍生想到另一個……若干個這樣的過程，融合成名為‘思考’的東西。
只有此時此刻的東西，是不存在思想的。
所以這沒有意義，他這種升維，和丟個石頭進去升維是等價的。
“有意思，這種疊加態只能存在于黑洞內部的超因果律地帶，只能存在于高維。”
“雖然它同時也是超星系團，但在這個維度表現的質量依舊只是黑茶的質量。”
黃極凝望著黑洞，從外面看去，黑洞還是那樣。
黑茶的進入，只是給黑洞加了‘一個黑茶’的質量而已。
哪怕黑洞里，充滿了無數‘萬物歸一’的存在，也沒有什么影響。
這是個維度問題，就好像一把參天巨劍插在紙上，不管這把巨劍多大，從紙上的二維世界看去，就只是一個點而已。
縱然巨劍上再掛十七八個地球，也跟二維世界沒關系，依舊只有劍尖與平面接觸的點，對二維世界有意義。
現在就是這樣，高維的全因果粒子再可怕，跟黃極所在的四維時空也沒關系。
黑洞視界隔絕了內外，這是維度鴻溝。
按理來說，根本不存在‘看到’視界內的情況，這是物理法則。
全因果粒子是不可以有‘觀察者’的。
然而偏偏，黃極打破了慣例，他站在視界之外，竟然窺探到了里面的物質！
而作為觀察者，他發現，自己竟然可以決定黑茶此時此刻的狀態！
將‘同時是所有’的狀態，坍塌為‘就是某某某’的狀態。
“這算是維度科技了啊……銀河還沒有文明能做到……”
“我竟然不通過任何科技設備，單憑肉眼就做到了……”
“不過也有時限啊，黑茶留在無限紅移面的余暉就要消失了……消失后我就會看不到它的全因果粒子，也就無法通過觀測而確定它是什么。”
“唔……”
黃極正想著，眼眸一轉，就見阿青手持混亂者之刃，從遠方神色復雜的飛來，降落到他租借的觀察平臺上。
“你怎么來了？不應該陪在你的朋友們身邊嗎？”黃極平靜地說著，眼睛飄向黑洞，仿佛沒看到對方手中的武器。
阿青警惕地瞥了眼背后數萬公里外的監察站，緊了緊手中的武器。
他又看向黃極道：“我沒有朋友。”
黃極笑道：“你不是寒避最專業的伙伴嗎？據我所知，他認罪了，打算指認自己的非法據點，你應該去找他，陪著他。”
阿青驚愕道：“他認罪了？為什么？那些罪名，足以讓他死刑。”
黃極直接將寒避決定要做的事說了，聽完之后，阿青久久陷入沉寂。
現場的黑巴也懵了，這世上還有這么猛的人？同歸于盡，寧可認下被冤枉的罪名，也要揭發真相？
這時候，黃極好像才看到他的武器一般，驚問道：“誒？你怎么會有這把兵器？它是違禁品吧？這豈不是更讓人誤會寒避？”
阿青頓時殺氣騰騰，因為黃極只需要一道電磁波，就會馬上招來不遠處的駐軍！
然而黃極緊接著說道：“算了，反正寒避已經認罪了，我也不舉報你，你小心不要被軍隊發現。”
阿青欲言又止，頓了頓后不解道：“寒避為什么一定要千流死？”
黃極搖頭道：“他不是想千流死，他只是不想讓正義死。”
阿青呆滯，一時間僵在那里，隨后擠出聲音道：“這難道不是傻嗎？”
黃極展顏笑道：“這個世界上，有四種境界，道、理、法、術。”
“排擠陷害，利益交換，聯合打壓，捏造事實，輿論引導……這些權謀之術，只是術的階段，大多數財閥、官員都在這個層次。”
“而以鐵則律法，規則秩序保護自己，擊敗違反者……這是法的階段，皇帝就在這個層次。”
“在這之上，還有理。科學之理，可以改變物質世界。天理民心，可以變革社會時代。”
阿青駭然，直覺眼前之人好像把什么都看透了。
他忍不住把混亂者之刃藏在身后，見黃極的目光還是專注在黑洞，便問道：“你說的難道是寒避？他是理……那道呢？誰是道？”
黃極目光深遠道：“我，不知……道。”
阿青陷入茫然，這時候他體內的通訊器里，千流的秘書在瘋狂催促他：“阿青！你們在聊什么呢？快動手！”
顯然阿青是來殺黑巴的，只見阿青糾結片刻，最終還是驅動混亂者之刃，迸發出強大的三相力場，朝著黃極身后的黑巴席卷而去。
不過黃極并不在意，反而凝視黑洞，想象著一千顆太陽的全部粒子信息！
“對不起了，千流大人從小教導我……殺手一定要專業，不要胡思亂想……”阿青心中呢喃著。
他迸發出專業的殺意，以及睜開手刃億萬食蟲獸而磨煉出來的專業的冷冽眼神，大喝道：“我今天來就是殺……”
“……什么！”
忽然之間，一股可怕的引力以光速掠過眾人，他釋放的力場瞬間紊亂了。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朝著一個方向跌落！
腳下巨大的觀測平臺被一股潮汐力撕開，也一同卷入殺手們背后的方向。
背后？背后難道不應該是紫色能量屏障，然后就是黑洞嗎？
阿青驚駭回頭，頓時嚇得大腦一片空白！
只見背后是距離極近的黑洞視界！它幾乎都貼著紫色屏障了！
這個距離看上去，有種近在咫尺的感覺！
黑洞竟然瞬間膨脹，并且質量大了數百倍！
包圍原本小黑洞的紫色屏障僅僅堅持了一秒鐘就崩潰了，無數觀測平臺被撕碎，朝著黑洞跌落。
駐扎在那的觀察部隊嚇懵了，立刻朝著引力的反方向加速逃逸。
“黑洞怎么突然變大？發生了什么？”
“它質量劇增了數百倍，這怎么可能？有幾百顆恒星被吸進去了？我們怎么不知道！”
黑洞變大數百倍，意味著它吸收了更多的物質，可是它被沙茶文明死死地監視著啊！
紫色屏障將其完全包圍，除了死刑犯，根本不會讓別的塵埃物質靠近黑洞。
連星際塵埃都不給，更別說相當于數百顆大恒星的質量了！
就算有人給黑洞添加了物質，也不可能這么快啊！幾乎是瞬間，而且憑空出現的！
事故！災難！未知事故？還是未知災難？
這現象從未有過，聽都沒說過黑洞還會瞬間膨脹的！
“快救人！那邊有游客在朝黑洞墜落！”
“不好，那是紫微大帝，快救他！”
他們逃逸過程中，發現了翻滾著加速度跌落的黃極、黑巴、阿青。
于是軍方立刻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釋放出能量網攔截。
阿青一臉懵逼，這忽然的未知現象來得太不是時候了，亦或者……太是時候了？
眼看著自己就要被軍方‘救走’，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偷摸地趁著混亂，把混亂者之刃給扔掉了。
不多時，軍隊追上他們，將其打撈到身邊，保護著他們朝蟲洞飛去。
“你們沒事吧！這是突發災難，我們是第二哨兵部隊，你們已經安全了。”
“進入飛船休息吧，我們會立刻送你們離開死兆星系！”軍隊根本不知道他們無意間阻止了一次刺殺。
之后，又接連打撈了其他方向上的幾個游客。
這個時間段在死兆星的人不多，畢竟又沒有行刑事件。
倒是千流的秘書也在其中，此刻卻欲哭無淚：“靠……怎么突然出現這種未知災難……人沒殺成，反而成了災民，被軍隊救了……”
他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黃極和黑巴，心說這運氣也太背了！
這相當于什么？在地球就如同有人剛準備野外殺人，正好遇到大地震，之后大家一起被消防官兵挖出來，送往安全區域……
這還刺殺個毛啊！
“你是紫微大帝吧？我們會護送你們去往安全區域，你是要去王都，還是……”有官兵問道。
黃極攬著阿青的肩膀，沖著官兵說道：“就送我們去……有熊座星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