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薩五陵一聲輕嘆。
那云承平胖臉之上的笑容不由的一僵:“道長,你在說什么?”
嘩啦啦 夜幕中,一隊甲士齊齊拔出刀劍,虎視眈眈的看向云承平,刀劍之上閃爍著符文的流光。
可見都是極好的兵刃。
事實上,這是天意教中護法力士所佩之刀劍,可破法力氣場,可斬佛門金,是近乎法器的刀兵。
燕霞客緩緩抬頭,眼眶中鬼火幽幽。
在他的斗篷之下,銀白骨架之上,隱隱有一道道若隱若現的血絲浮現。
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頓時充斥山巔,一時似連雨聲都消失了。
“呵呵”
云承平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死死的盯著薩五陵:
“不愧是太極真人的徒弟,竟然發現了。”
“吳家的魂蟲真是名不虛傳,連城隍都可控。”
薩五陵臉色沉凝,心中煞氣翻滾,卻強自按耐了下來,冷冷的看向云承平:
“其他的城隍呢?”
他駐足吳州前足有三天,沒有見到一尊城隍,心中已然有了不祥之兆,但總還是存著一絲僥幸,但此時,他心中其他城隍只怕都已經落入這些人手里了。
“薩道長何必明知故問?我來了,那些孤魂野鬼,自然是......”
云承平冷酷開口:
“灰飛煙滅了!”
灰飛煙滅!
薩五陵新長出,近乎一線的長眉挑起:
“好得很!”
“你們這一路走來是不是感覺很順利?是不是覺得眾望所歸,王師過處,眾人拜服?你以為你區區本命境界的修為,能夠做到這一切嗎?”
云承平一笑,牙齒泛著寒光:
“元神一擊三萬里,那位太極道人強橫無敵又如何?此地距離青都何止六萬里,你且看看,他還救不救得了你!”
話未說完,他又自長笑一聲:
“諸位既然來了,為何還不出來?”
轟隆!
雨幕之中道道氣流炸響,四面八方都傳來長笑之聲。
“什么狗太極道?一言想為天下法?他還不配!”
“我輩生來自由,想要束縛我等,癡心妄想!”
“吳州一百六十八個鬼魂野鬼,大半都被我等殺了,也不怕再殺幾個!”
這長笑之聲初時似乎還很遠,很快就來到近前,席卷的漫天雨滴拍打向荒山之上的人。
錚錚錚錚 那呼嘯的雨滴拍打而來更勝過世俗強弓勁弩,一眾披著蓑衣的甲士不由的揮舞刀劍,斬落漫天拍打而來的雨滴。
雨幕之中狂風呼嘯,大雨急來。
但一眾人刀劍揮舞,卻硬生生將雨點排斥在外,顯現出了極高的武功造詣。
長笑之聲剛剛落下,荒山四周的雨幕之中,已經被一道道影所霸占。
有道士,有僧侶,有劍意森寒,只是無一例外的以法力遮面,不現本來面貌,甚至都不知曉他們的打扮是否真實。
他們雖然決定出手,卻沒有想著暴露自己。
這天下間除卻先天數算之外,可還有不少追本溯源之神通,他們只是想殺人,可沒有想著同歸于盡。
一尊元神真人的威懾,對于人來說,都是極大極大的。
“沒有煉就神通者?”
看得來人許多,薩五陵不但不驚,反而搖了搖頭,帶著一抹嘲弄的冷笑:
“如你們所說,吳州距離青都城遠超六萬里,你們背后的人,又在怕什么?”
他心中很平靜。
幾年的磨練下來,即便沒有‘手爺’的指點,他也不會遇事慌張了。
燕霞客就更平靜了。
但平靜之下,卻蘊含著深沉的殺意,他們這一路推行新法而來,但凡違法者,人,妖,鬼,乃至于城隍都是會殺。
只是,相比于妖鬼,城隍多半沒有太大的罪業。
相反,他們推行新法的過程之中,各州府城隍出力極大。
此時聽聞一州城隍被殺了個干凈,心中如何能沒有殺意?
“哼!死到臨頭了,嘴倒是很硬。”
有人冷笑一聲。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更為冷漠,只是卻仍舊沒有人率先出手。
卻是被戳到痛處了。
沒有人想要得罪一尊元神真人,他們隱匿行藏,自然不是心中無懼。
畢竟,面前這人可是那位太極道人唯二兩個徒弟之一。
殺了他,必然會引來反噬,甚至元神真人出手追殺。
“好了,廢話不多說了!一如計劃,我殺這薩老道,你們封鎖四周,其余人全由你們解決!”
云承平突然開口,冷眼掃過四周眾人,又自看向薩五陵:
“你師殺我吳家老祖,此仇不共戴天,死了莫要怨我,要怨就怨你老師吧!”
話音未落,他整個人已然一個前撲,宛如一朵黑蓮般驟然綻放于雨幕之中。
密密麻麻的魂蟲輕聲嗡鳴著,宛如一團黑云般,鋪天蓋地般向著薩五陵籠罩而去。
“殺!”
其他人也都發出冷喝之聲,于雨幕之中發出道道法訣,瞬間爆發,將薩五陵之外的人全都籠罩在內。
薩五陵,他們不敢殺。
其余人,他們壓根乎!
轟隆隆!
雨幕之下氣流浩沖天,漫天大雨都被氣流吹上高天。
燕霞客子一動,正要迎擊,卻又突然停下。
因為他的耳邊,傳來了一道輕鳴之聲。
劍鳴如水,緩緩流溢,回在雨幕之中。
薩五陵盤膝而坐,一張泛黃的符箓在他的掌心燃燒,眼可見的光華自他指尖流溢而出,化作一口無形道劍。
雨幕之中,那一口道劍熠熠生輝,映徹而出的,是薩五陵眼中閃爍的殺意。
于梁州太極山,安奇生以諸城隍的靈物鑄就了王權劍的‘憑依’之后,王權劍已然能發揮威力。
而隨著安奇生境界越發高深,這一口王權劍也越發的強橫。
哪怕此刻這一口道劍,僅僅是薩五陵以道箓烙印而下的王權劍的痕跡。
這一出現,所起的劍光之恐怖,也是無可形容。
道劍浮現之剎那,荒山之上陡然為之一滯,好似漫天大雨都凝滯了一瞬。
“什么鬼東西?”
有人驚叫一聲,感覺到毛骨悚然,好似眉心之前被一口劍器指著,不由的駭然。
“不好,快退!”
“這,這是那位太極道人賜下的保命之物?!不,他分明說這老道士沒有保命之物!”
“他騙了我們!
退!退!退!”
撲擊而來的諸多修道者全都色變,只以為是那位元神真人賜下了什么保命之物,頓時四散遁逃。
化作無數魂蟲的云承平感受到了巨大危機,心念一動,無數魂蟲呼嘯散開,沒入了漫天大雨之中。
“有些浪費了。”
燕霞客微微搖頭,抬起的手臂放下。
“這符箓制作不易,用在此處,卻也不算浪費了”
薩五陵手掌一翻,劍光如水流淌間,他屈指一彈,道劍沖霄而起:
“他們,不該好死!”
劍光破空發出雷音滾滾。
霎時間,荒山之上的雨幕都被劍光所充斥,無形而肅殺的劍氣所過之處,極度的鋒銳之下,一切都被無聲的切割開來。
劍光浩如汪洋,自荒山之上擴散如蓮,舒展的枝葉通天徹地。
于一道道慘叫聲中,淹沒了來襲之人。
“真是財大氣粗,這般等級的符箓也舍得隨便丟出去......”
淅瀝瀝的小雨之中,一行人駐足遠處眺望,隱隱可見劍氣沖霄,橫掃一切。
“也不看看人家老師是誰?太極道取天意教而代之,且只有三兩個門人,區區符箓自然不算什么?”
有人羨又妒,想起此時自己的處境,真真忍不住鞠一把心酸淚。
天下修行道,受箓更有不同,有人持之以劍,有人煉之以鼎,甚至有人以一枚‘金丹’受箓,自然也有人用‘符箓’。
諸修行之法沒有高低之分,只是符箓之道太過駁雜,古今少有人以之成就元神。
倒是聽說幽冥八君之中的那位文三爺,似乎修的是類似之道 此道修行不易,然而,若諸多符箓在,是真正有越階而戰之力的,而顯然,那薩老道,不乏符箓在。
憐生老道沒有理會皇卿兒,白蓮道人的冷嘲諷,眺望遠處,心下微微有些感嘆:
“安真人這位徒弟,不是等閑之輩啊”
在他看來,那位薩道人不過是本命修為,哪怕高了說,也只是觸及入道,遠不到成真之時。
但這一道劍符,已經有神通之力了。
真人之下,只怕沒人能夠抵擋的了。
“有那么一位老師在,這不過理所應當罷了。”
白蓮道人收回眸光,眉心那枚朱砂泛著血紅色:
“倒是你,來這吳州,可是要自吳州前往東陸?”
白蓮道人詢問。
皇卿兒,無舌道人也都偏移眸光看來。
無論他們想還是不想,他們都必須要走上一趟,但這不代表他們心甘愿。
“那倒不是。”
憐生老道微微搖頭:“吳州背靠連綿群山,內里惡獸險地良多,之后更是一道天淵,不是好去路。”
“那你這是來幫這薩五陵的了?”
白蓮道人臉色有些不好看:
“你,真把自己當那道人的仆人了?我且告訴你,我白蓮一生,不為人奴,說好送你前去其他四陸,多一件事,我都不會做!”
“卻也用不著咱們出手了。”
憐生老道也意,踏步走入雨幕之中:
“吳州往南一萬六千里,是仃州地界,那里,有一條去往東陸的道路”
吳州發生的事,安奇生或許知曉,也或許不知曉,卻并未有插手的意思。
派薩五陵,燕霞客出京之后,他似乎就什么也不管了,朝廷就那么丟給了黃狗,自己則推演著修行之道。
懷入夢之法,他每修行之時間,遠比人更多。
但在接連入夢之后,他終于也發現了入夢之法的‘后患’。
那一團團精神烙印,每一道都蘊含著一尊修成神通的真人畢生所學,一生之感悟,經歷,入夢其中,所得之多,自然不是苦修可以比擬。
但同時,無數人的記憶,經歷,對于自我之沖擊,自然也是無窮之大。
一個涉世未深之人,陡然承受了數百上千年的記憶,而你本的記憶不到這個零頭,沖擊之下,你,還是你嗎?
若非安奇生兩世為人,跨行三界,精氣神合一,三花聚頂,本我靈光強大遠超常人,他又不曾全盤接受精神烙印之人的畢生經歷的話,他也早已承載不起。
即便如此,他也感受到了靈魂的極限。
這百多尊神通真人,渡劫真人的精神烙印自然不至于承載不了,但他也心有警惕。
放緩了這個過程,去蕪存菁之后,再徐徐消化,將其化作自己的東西,以保持本我靈光的‘純一’。
是以,每里游走于市井之間,體悟人心變易,消化前些年所得,閑暇之時去往如來院與那位‘忍’功大成的如意僧談玄論佛。
甚至會走出青都城,游走山水之間,觀出落,看大海星河,睡于云端,翱于風中。
心合自然,以自之小太極,觸摸天地之大太極。
就這樣,時光荏茬,歲月匆匆,轉瞬之間,已然過去了五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