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野店,飄飛的酒旗,四周草木叢生,夜色下頗有幾分詭異。
薩五陵有些驚疑,卻也沒有太在意。
畢竟每次他都施展甲馬穿行,日行幾百里,錯過這么一處酒館,也不奇怪。
“前輩,安諾縣還有幾十里地,不如就在這吃點東西再走吧?”
轉過頭薩五陵的疑惑已經拋在腦后,向安奇生說道。
“這酒館”
安奇生停下腳步,瞳孔微微一縮。
這間酒館,與四周的山川大地,風水氣場無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甚至于,這一間酒館散發著的氣場,會讓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甚至能讓人無視這酒館的不合理之處。
帶著極為強烈的精神暗示。
這種狀態放之于人身,就是天人合一。
放置于名山圣地,就是洞天,福地,道場,佛國。
但出現在一間酒館之上,就太過詭異了。
夜風吹拂而過,黃狗‘嗚嗚’叫著,聞到了肉香,哈喇子流了一地。
連狗都被影響了 “換條路。”
安奇生平靜開口。
聲音中帶著安定平和的氣場,瞬間,薩五陵與黃狗就自誘惑之中緩過神來。
“前輩?”
薩五陵有些詫異的捏著腰間的鈴鐺,這是他十年駐守才求得的一枚法器鈴鐺,不能能以此施展符箓,對于詭異也很是敏感。
鈴鐺不響,應該沒有什么問題才對。
只是前輩這么說了,莫非是有什么不對勁之處?
“走吧。”
安奇生深深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酒館,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他體魄打熬未曾圓滿,炁種也未凝聚,王權劍都沒有尋到適合的載體,明知詭異,又何必送上門去?
“好吧。”
薩五陵搖搖頭。
這位前輩分明超強,卻還過分謹慎。
這么一間酒館而已,又能有什么妖魔鬼怪?
即便是黃狗,也有些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
但安奇生的意思他們自然不敢反抗,乖乖的跟著他轉路而走。
然而不久之后,月滿中天之時,兩人一狗的腳步又自停下。
遠處山坳拐角,官道之側,又看到了迎風舞動的酒旗。
那酒館,又出現了。
這下,薩五陵的臉色也變了,這怎么可能?
分明換了一條路,怎么又看到這酒館了?
“這是鬼打墻?!”
薩五陵駭然失色,捏著鈴鐺的手都有些發抖。
鬼打墻他聽說過,但如此大范圍的鬼打墻,就有些離譜了。
他們這一換路,走了何止十里地?
“不是鬼打墻,是奇門遁甲。”
安奇生眸光閃了閃。
以他的神意之強大,縱使有可能被人蒙蔽的可能,也不至于連絲毫破綻也沒有。
這里,的確不是之前那條路,官道,山坳,也不是之前的地方。
唯一不變的,就是這間酒館。
這酒館,隨著他們的移動,也在移動,這是極為高明的手段。
“我們怎么辦?”
薩五陵臉色有些發白。
“既然避不開,就進去看一看。”
安奇生面色不改,眸光幽幽,踏步向著酒館而去。
薩五陵看著遠去的一人一狗,遲疑片刻,還是跟上去了。
若前輩都栽在這里,自己怕是也沒什么其他辦法。
酒館很有些年頭了,素黃色的旗子都有些褪色,四周的木板也都有腐朽。
奇異的是,這酒館,沒有門檻。
啊恩啊恩 隨著兩人一狗走近,那酒館外的驢棚里,突然傳來一聲聲驢叫。
凄厲,慘絕。
薩五陵嚇了一跳,只見驢棚之中拴著二十多頭驢,正自大叫的,是其中最大的一頭。
那頭驢頗為高大雄壯,四蹄修長,立于驢群之中極為醒目。
見兩人看來,那頭大叫驢突然跪倒在地,大顆大顆的淚眼流了出來。
驢在哭 “這,這是”
薩五陵有些懵,這頭驢怎么 “客官。”
這時,伙計笑瞇瞇的迎出門,點頭哈腰:
“客官,請進。”
“那,那驢”
薩五陵手指都在發抖。
“客官可真是好眼光,這頭驢是放養山林里,每日奔跑,肉質最是鮮美不過,若您要,這就殺了給你做道全驢宴。”
那伙計笑著回答。
“走吧。”
薩五陵還想說話,安奇生已經打斷了他的話,踱步走進了酒館之中。
薩五陵一咬牙,也跟著進去。
那頭大叫驢看到這一幕,叫的更是凄慘。
“止步!!!”
兩人一狗踏入酒館的剎那,遠處山林之中,突然傳出一聲暴喝。
卻哪里來得及。
一道人影貼著地面竄入官道,看著遠處漸漸黯淡,好似云煙一般消散在虛空之中的酒館,面色難看:
“千算萬算,還是遲了,還是遲了一步。”
月光垂流而下,照亮了來人。
他的身材不高不低,穿著一身漿洗的發白的道袍,頜下長須隨著面色抖動。
“師父,你慢著點。”
他落地不久,一個扛著小幡旗的小道士氣喘吁吁的跟了上來。
這小道士眉清目秀,一雙眼睛十分明亮。
“陰司酒館,見月則散,見月則散,明心,都怪你醉酒,誤了時辰。”
老道士恨恨的跺了跺腳:
“氣煞我也!”
明心道童白了自己師父一眼:
“那也怪不得我,是你路上貪杯,我就跟著你喝了一杯,哪里知道酒勁那么大。”
“這陰司酒館一旦錯過,下次再見,就是百年以后了!我耗費了幾多人情請天機真人算出此處,卻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長臨道人仰頭,看著月滿中天的夜空,不由的長嘆一聲:
“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啊!!”
他大限將至,境界突破遙遙無期,想要不死,唯有求之于幽冥。
然而幽冥之地難入,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這陰司酒館了。
“錯過就錯過唄,天機真人不是還說,幽冥發生大變,不適合進入嗎?”
明心道童勸解著。
幽冥可不是什么好去處,尤其是對于活人來說。
“幽冥混亂,對于我等而言,才是好機會,幽冥不亂,就是幾大元神真人,皇天十戾那等大妖,也是不敢踏入幽冥的。”
長臨道人長吁短嘆:
“下一個百年,可就是幽冥府君祭,到那時,白七爺,黑八爺必然會出現祭祀那幽冥府君古.”
話音戛然而止。
長臨道人打了個冷顫,慌忙后退,向著地下拱手作揖,狀似極恐:
“七爺,八爺勿怪,貧道不是故意說出那個字.”
“師父”
明心道童也打了個冷顫。
在他的眼中,大地好似變成了一方明鏡,映徹出另一方陰森而宏大的世界。
那世界盡是陰氣流轉,無盡蕭瑟空蕩。
隱隱間,好似有一座巍峨肅穆的城池一閃而過,驚鴻一瞥間,能夠看到城門洞開,內中同樣空空蕩蕩,唯有那城墻之上,陰霧繚繞間,可以看到背對而坐的,
一黑一白兩道人影。
好似整個世界,唯有那一黑一白兩道人影。
蒼涼,蕭瑟,而孤獨。
“貧道這就斬去記憶,這就斬去記憶.”
長臨道人面色如土,一手揚起,‘啪’的一聲打在眉心,直打的自己眼冒金星。
順手又是一巴掌,直接拍在弟子臉上。
明心道童吭都沒吭,陀螺也似打著旋飛到半空,一頭倒栽在道旁草叢之中,只留下兩條腿在外一蹬一蹬的抽搐,直接被打暈過去.
一縷陰風飄散,大地褪去光影,回歸本來顏色。
長臨道人大汗淋漓,四肢脫力也似跌坐在地:
“無上天尊,他們,竟,竟然已經醒了”
“咦?”
踏入酒館剎那,安奇生似有所覺的回頭。
只是一步而已,就好似踏入了另一重天地,四周的氣場,一瞬間變得有些陰冷。
酒館并不大,擺放著十幾張桌子,空空蕩蕩沒有客人,除卻頭前帶路的活計之外,只有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掌柜,以及一個半老徐娘,略有些風塵氣的老板娘。
見得客人來了,后兩者都有些冷淡,只是看了一眼,就自顧自做事去了。
“客官,本店驢肉都是現宰現殺的,味道最是鮮美不過,您可要嘗點?”
伙計笑著問道。
“只有驢肉嗎?”
安奇生摸了摸桌子,觸手冰涼,好似摸著一塊萬載寒冰:
“牛肉,或者馬肉之類。”
伙計面色微微一僵,繼而苦笑著回應:
“耕牛禁止宰殺,馬匹多為軍用,咱們是本分人家,可不做犯法的事情,這些,是沒有的。”
“那就只來一壺酒吧。”
安奇生也不強求。
“這”
伙計有些愣神,一旁忙著自己事情的掌柜,老板娘也都緩緩抬起頭,光影交替間,臉上的笑容顯得極為詭異:
“只喝酒,就夠了嗎?”
“只喝酒,就夠了嗎?”
“只喝酒,就夠了嗎?”
三人同時開口,聲音詭異的趨同為一,初始還是正常的語氣,繼而就已經尖銳好似狼嚎,最后,已經好似惡鬼咆哮。
音波一下為之炸開,震的薩五陵差點一頭栽在地上,手里的鈴鐺,終于瘋狂的抖動起來。
黃狗也是嚇的大叫一聲,一抖身子,頸下吊著的骷髏吊飾一下跌落而下,迎風就長,化作八尺高的白骨人魔。
同樣發出嘶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