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碧空,萬龍湖中波光粼粼。
一葉扁舟如離弦之箭般破浪而來,其速極快。
小船之上,一人一馬靜靜立著,卻正是橫跨梁州諸多山林而來的安奇生。
安奇生負手而立,眺望萬里水波,心下贊嘆:
“萬里滔滔,如此大的湖泊,幾乎可稱內海了,玄星最大的內陸湖,也不到其十分之一。”
多日以來,他跨行梁州群山之中,徹底將追兵丟在了重重山脈之中。
他靜靜立于甲板之上,天地之間諸般色彩在他眼中無限放大,天地萬物獨有的韻律在他心中醞釀。
見山,見水,見天地。
天地在他的眼中無比的清晰,便是最為尋常的空氣,在他的口鼻間掠過,其中諸般味道也讓心曠神怡。
“慘啊!七百年兵主傳承便如此被那些魔頭滅絕了”
“是啊,真慘啊!想那曹戰門主為人寬和,從不曾壓榨我等漁民,此番卻落得如此下場!”
“唉!那長蛟幫覬覦萬龍峰多年,龍雀門一滅,只怕以后之萬龍湖,便是那些惡人說了算了!”
“這世道”
諸多飄蕩的聲音傳入耳中。
安奇生的眸光微微一動,看向了那湖中心仍舊留有淡淡焚燒味道的雄奇山峰:
“兵主傳承這是,龍雀門?”
七百年前八大兵主縱橫天下,聲名至今不衰,他們留下的傳承,自然是人盡皆知。
只是歲月無情,七百多年來,留下來的,除了這龍雀門之外,只有斬天劍門了,但也都淪落為二三流了。
不說于皇覺寺,拜月山莊相比,便是比之十二連環塢這樣興起數十年的幫派也有所不如了。
只是,這下,居然滅門了。
他心中轉過念頭,腳下舟船已經徑直奔向了那萬龍峰。
他的速度極快,片刻之后已經來到了萬龍峰上。
曾經的萬龍峰如何風景秀麗他并不知曉,但此時的整個萬龍山已經被大火燒得千瘡百孔,有草木存在的山峰不過三分之一了。
甚至到了現在,還有零星小火未曾徹底熄滅。
可見當日那一場大火燒得何其之猛烈。
“這火,燒了有五天五夜了......”
安奇生閉目微微感應了一下,留下紅馬在山下,身子一起一伏,已經向峰頂而去。
萬龍峰陡峭險峻,能夠上下的路不過一前一后兩條。
當然,這是對于一般人來說,對高手來說處處皆是路,畢竟此山也不過千多丈而已。
很快,安奇生已經登上山頂。
滿目瘡痍的山頂盡是劇烈焚燒之后的煙灰,毒氣彌漫整個山頂。
此時正有幾個人在煙氣之中的廢墟之中搜尋著什么。
“這山頂沒活口了......”
安奇生心下搖搖頭,這火燒了五天五夜,又被這些人搜尋了許久,半點有用的東西只怕都沒有了。
但就在他正想下山之時,他的眉心突然微微一震:
“咦?”
精神一動,萬運望氣術已經施展開來。
天地間的萬物生機起伏,萬種氣盡數在他眼中浮現。
不過片刻,他的目光便落向了那萬龍峰后山半山腰。
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
萬龍峰上濃煙滾滾直沖霄漢,七百年傳承的龍雀門毀于一旦!
這一消息,宛如颶風般瞬間轟動了整個中州武林。
七百年歲月無情,八大兵主傳承的門派大多分流云散,但真個聽到這個消息,還是不由的讓人震驚,難以置信。
俠義門中一處大廳之中陡然有氣勢沖霄。
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捏碎茶杯,須發皆張:“魔子猖狂!”
那老者身材魁梧,大馬金刀而坐,便如虎踞龍盤一般,展現著霸烈的氣勢。
卻正是名列兵器譜,地榜排名二十六位的寒峰。
寒峰須發皆張,神情震怒,但心中也有些驚懼。
那龍雀門的門主曹戰名列地榜前十,武功還在他之上,但居然也落得個人亡派滅的下場,如何能不讓他心中驚怒。
大廳之中其他一道道氣息強大的身影神色各異,卻也都帶著驚怒,殺意。
“龍雀門雖然在龍雀刀主坐化之后日漸衰弱,更是失去了龍雀刀法真意,但那曹戰武功卻不遜色于我,那魔頭只怕大勢已成了。”
一個身材普通,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輕嘆一聲。
他名李興龍,同樣列于兵器譜前十,還曾與曹戰交過手,自然清楚那豐青玄能逼得曹戰連兩敗俱傷都做不到,其武功只怕已經大成了。
“即便如此,想要將我等作為踏腳石重演其師當年之事,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一面目冷硬的老者豁然起身,面色肅殺:
“那魔頭既然現身中州,我等當主動出擊,圍殺此獠!斷不能坐視此魔荼毒武林同道!”
“燕蒼!”
另一個老者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皺眉道:“云老哥臨走之前讓我等留在此地,以免被那魔頭各個擊破,你忘了嗎?!”
“南宮慶!”
燕蒼怒了:“難道我等便如此躲在俠義門,坐等那魔頭前來不成?”
“難道你有把握擊殺那豐青玄?”
南宮慶冷笑一聲,心中卻也帶著深深屈辱與憤怒。
他們能夠與億萬人中脫穎而出,無論根骨悟性還是氣運際遇都是一等一,往日里也是各自大州呼風喚雨的人物。
何時有過如此憋屈之時?
他們起身前來俠義門之時,便已經是承認自己不如那豐青玄了。
被一個小輩后來居上,縱使其師是天下第一人,他們心中也難以平靜,難以接受。
大廳之中一片嘈雜之際,一陣洶涌氣流倒灌而入,吹動諸人衣衫。
云海天跨步走入其中,音似洪鐘,帶著怒意:
“三日而已,諸位便等不得了?”
“云老哥!”
大廳眾人齊齊起身相迎。
“好了!”
云海天掃過眾人,面有不虞。
眾人對他是心服的,雖然被訓斥稍稍有些掛不住臉,卻也沒有發作。
“龍雀門已經被燒成白地,曹戰被殺,烈火之中只留下一具骨架......”
云海天長嘆一聲。
同處中州,他與曹戰自然也是相識的,十多年前兩人還時常坐而論道,互稱忘年交。
可惜之后曹戰的愛徒一時醉酒犯下大錯,奸污了他人之婦,酒醒后又毀尸滅跡,被他查到之后尋上門,當著曹戰的面一掌斃殺之后。
兩人才不再往來。
但曾經的交情卻不曾磨滅,聽聞此事,他第一時間狂奔而去,得見昔日老友之慘狀,心中也甚是惆悵,痛惜。
“可憐了曹兄一身武功”
其他人無論是否與曹戰有交情,此時都不免心中嘆息,有些兔死狐悲。
同為武林同道,同列地榜,同樣面臨著那豐青玄的挑戰威脅,他們對于曹戰的遭遇自然感同身受。
“云老哥,只要你一聲令下,我等便隨你去追殺那魔頭!”
寒峰踏前一步,大聲道。
“不錯!云老哥,你做個決定吧!我們不能坐視此獠如此行兇了!”
其余人也都紛紛贊同。
此時的地榜,除卻被殺的,以及離得太過遙遠的高手之外,幾乎都在俠義門了。
那豐青玄到底未成神脈,怎么都不可能是眾人聯手之對手。
“云老哥......”
南宮慶眸光閃爍。
到了此時,他們自然知曉豐青玄之的目的便是要一步一步的積蓄自己的大勢。
到了最后,必然會來尋云海天。
此時前去圍殺,無論成或不成,那豐青玄數月以來積蓄的大勢便將徹底葬送。
對云海天自然是一個大好事。
“不必了。”
哪想,云海天只是擺擺手,便拒絕了。
他這一生,得罪之人數不勝數,真個談得上好友的可說寥寥,曹戰便是其中一個。
豐青玄殺曹戰,其一是蓄勢,第二,則是要逼出他的最強的殺意。
不得不說,豐青玄做到了,此時云海天心中一片平靜,卻好似有無窮火焰滾動,幾欲噴薄而出。
噠噠噠 他于大廳之中踱了幾步,負手面向大門之外,眸光冷冽道:
“若我所料不差,下一個,他便要來尋我了!”
大廳之中的其余人齊齊色變。
“如此,聽云老哥的”
還是寒峰最早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眸。
“云老哥......”
還有人想說話,突然云海天眉頭一皺,看向門外:
“誰人在喧嘩?”
“咦?”
其余幾人微微側耳傾聽,也隱隱聽到外面傳來的喧嘩之聲。
“老師!”
門外的弟子聽到吩咐,匆匆就要趕去。
還未來得及前去,便聽風聲呼嘯,云東流已經跨步從空中反身而下,面色難看的來到院落之中。
云海天微微皺眉。
云東流雖然不是他門下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但卻是行事為人最為類他的弟子,極少有這般慌張之時。
“老師!”
云東流深吸一口氣,臉色難看,眼神之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門外來了一群人,要,要向老師討個公道......”
“來人是誰,敢上俠義門鬧事?”
云海天還未開口,寒峰已經搶先開口。
他看向云海天:
“云老哥你只管備戰,這伙人,為弟的,去為你打發了!”
“不忙!”
云海天擺手攔住了他,看向云東流,問道:
“來人是誰,武功如何?”
“來人,來人之中普通人許多,身懷武功之人不多,為首之人,是戚長平”
云東流胸膛起伏,咬牙道。
“什么?戚長平?”
聞言,南宮慶忍不住開口了:“那戚長平可是云老哥十七年前奔行數千里,為其報了滅門之仇的戚長平?”
其余幾人也都心下嘩然。
十多年前,江湖上曾有一樁震驚整個武林的滅門慘案,被殺之人,是中州巨賈戚家,那戚家家資巨萬,又是武林世家。
想來廣交天下朋友,但凡武林中人有難處求上門,二話不說便會相助,久而久之,名頭自然也是很大。
甚至于隱隱有‘來中州,先登戚大家,再來俠義門’之說。
可見其名頭何其之響亮。
而當年戚家滅門,正是云海天奔波數千里,花了足足七個月時間調查,追兇,最終為其報了仇。
并將追來的家財全數交給了戚家的遺孤戚長平,分文未取。
此事在當時傳遍了整個武林,在場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如此大恩大德,竟然會上門鬧事?
當即,有幾人看向云海天的眼神就有些不對了。
“怎么會是戚長平?”
寒峰皺眉不已。
“戚長平”
云海天也有些詫異,卻也未太過在意,隨即道:
“來者是客,將遠來的諸位客人前廳來。”
說罷,他轉身看向諸位氣脈高手:
“也請諸位隨我一同前去。”
“那是自然。”
其他人心中對此事也頗為好奇,聞言也不推辭。
一行人隨即向著前廳而去。
云東流咬牙,轉身向俠義門外走去。
“呼!”
某處院落之中,無雙輕吹杯中熱茶,水氣裊裊中,輕抿一口,淡淡道:
“好戲,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