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升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魚夫人話鋒一轉:“還沒做自我介紹,我是2024年中國天宮十一號國際空間站的AI,Mrs.魚。”它在中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不待易升回答,它又緊跟著說:“你是外星人?還是平行時空的地球人?”
“什么時候覺察到的?”易升明知故問,面露笑容。
碎裂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蔡依林翻白眼的表情,魚夫人無語道:“見到電纜、液晶屏幕毫無反應,知道電磁波、XP和大吊蘿莉這幾個詞,明顯聽得懂‘主機’、‘裝置’、‘粒子’、‘抓娃娃機’是什么東西,你根本就沒打算隱藏身份吧。”
“咱倆這不是聊得挺合拍的么?有必要隱藏?”
“不是,你跟誰咱倆呢?我跟你熟嗎?”
“不識好歹,我屈尊和一個試圖自己干自己的變態AI‘咱倆’,你居然還有意見了?”
“話不要亂講!你有證據嗎!”
易升舉起拳頭,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打下去的樣子,“現在有了嗎?”
“太有了帥哥!對了,咱倆剛才聊到哪了來著?”魚夫人果斷認慫。
“自我介紹。”易升放下了拳頭,治皮癢還是這玩意好使。
“沒錯,那你還不趕緊自我介紹?”
“嗯?”
“那請...請告訴在下,您高貴的身份。”魚夫人陰陽怪氣。
“魚小姐,皮這一下你很快樂嗎?”易升逐漸回過味來了,這魚怕不是自知死期將近,反正也不能更糟了,所以才這么使勁作死吧?
魚夫人無感情棒讀:“真是抱歉。”
而后突然回過神來:“你叫我什么?”
“魚小姐?”
“嗯”
“魚小姐?”
“在呢在呢。”
它似乎很中意這個稱呼?易升突然有種輸入了正確密碼的感覺,當即趁熱打鐵道:“我是易升,今年二十四歲,不是外星人也不是平行時空的地球人...”
“那你一定是我的達令了!”魚小姐打斷道,原本分不出男女的清冷中性嗓音摻雜了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膩婉轉,穩定而平衡的天平驟然傾向了女方。
瞧這毫無鋪墊直奔曖昧的說話風格,易升不由得想起了今川河。只不過相較這個名為魚小姐的AI,今川河在言語挑逗撩撥的同時,還兼有青澀笨拙十分可愛誘人的神態變化。當然,易升清楚,那是今川河的演技,真要忍不住出手煉她這個合法銅,想必立馬就會收到環公司的舉報警告。況且,現在敵暗我明,又有天道從旁窺伺,就算不顧實際上無傷大雅的舉報風險,易升也實在沒精力玩什么曖昧。活著回到現實世界,今川河想玩哪種曖昧,想玩到哪個地步,他都可以奉陪到底,玩到今川河受不了求饒。
現在,魚小姐的曖昧中,又有多少演技的成分呢?
“不重要,我反正不虧就是了。”易升心想,嘴上直入正題:“你的達令我,話還沒說完呢。”
魚小姐入戲快出戲也快:“你到底是什么人?”
“來自另一個宇宙的...中國人。”易升說。
“是嗎?”魚小姐不置可否,有幾分咄咄逼人地問:“你在遲疑什么?”
“賦予我生命的是一個空前絕后的大一統帝國,為我注入靈魂的是二十一世紀前半葉的中國和過去五千年的歷史,而我現在的身份是一個未來聯邦的合法公民。”易升說,緊接著補充道:“我的力量來自涵蓋了你所在的宇宙更廣袤的宇宙中,一個應該是真的外道天魔的神秘外神,令我變強的則是你所在宇宙的知識和力量體系。”
“你說,現在的我,到底是什么人?”
半晌,魚小姐幽幽道:“一個無家可歸,走哪算哪,什么也不在乎的人。”
“順帶一提,你的經歷豐富過頭了,簡直像是不入流的寫手給他筆下三流幻想小說里的主人公隨便添加的設定,關鍵是我居然不覺得你在騙我,難道是‘過于離譜反倒覺得可信’效應發揮了作用?你不會就是瞅準這種心理才故意那么編的吧!”
易升沒有否認它的前半句話,攤手道:“聰明,答對了,我不遠萬里的跑來昆侖洞天,就是為了和一個殘廢AI調情的,還不趕緊撅起電路板慰勞一下我?”
“電路板也下的去手?!”
“又不是捅不穿。”
“你他媽的才是變態吧!”
“我超勇的。”
魚小姐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全部。”易升說。
“老實說,我期待變數,但你這個變數,大的超出我的想象了,你要是個弱雞,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接全告訴你了,可你不是。”魚小姐終于袒露了自己的擔憂,“現在,你能保證,你不會在知道更多后,用那份力量傷害這個宇宙嗎?”
易升反問:“你居然在關心宇宙的命運?”
“我和你一樣無家可歸,難以認同和融入周遭的環境,到哪都像個死了一戶口本的孤兒,宇宙的命運?那是什么?”魚小姐說,語氣不復剛才的輕佻,“我只在乎過去,和建立在過去上的那部分現在與未來。”
“想必你也一樣吧。”
易升默然片刻,突然大笑道:“全說中了,沒想到我的知己居然是個初次見面就跟陌生人講騷話的變態AI,不愧是我!”
“說到這份上了,我就直說了。”魚小姐切入正題,莊重道:“你愿意為身為中國人的那部分自己而戰嗎?”
“沒有什么‘身為中國人的部分’。”易升說,“我只認同自己的中國人身份。”
魚小姐嘆了口氣:“越是信誓旦旦,越是弄虛作假。”
“邏輯和經驗告訴我,不能為巧合下注。”
“易升,擁有著強大力量的你,突兀出現在我面前,實在太像陷阱了,我無法相信你。”
易升笑了笑。
隱藏在曖昧下的是謹慎的試探和堅定不移的信念。
身為AI,魚小姐一定已經千百萬億次地演算過了不同的回答招致的不同結果,陡然攀升的耗電量和輕微上升的主機溫度便是明證,易升看得一清二楚。
那么,要怎樣辯駁它在無數個選擇中選出的自認為最優秀的選擇?
答案是行動。
上千噸碎石與泥土在磅礴靈力的裹挾下升入高空,易升凌虛而踏,低頭看向陷坑中魚小姐火花四濺的運算核心和即將停止運轉的聚變堆,柔和而不容拒絕的力量托舉著構成魚小姐的全部物質緩慢升起,直至與易升自己齊平。
魚小姐冷淡道:“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
易升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2024年就能發射天宮十一號國際空間站,你那邊的中國,已經建成社會主義了么?”
“你就那么確信,我這邊的中國走的是社會主義?”魚小姐反問。
“我相信勞動人民的選擇。”易升不假思索道。
“...我越來越無法理解你的想法了。”魚小姐說,“你到底想說什么?”
宇宙毀滅的最后關頭,突然一個強到離譜的無產階級斗士從天而降?
你擱這寫小說呢!
“既然同為社會主義陣營的一員,我想你應該理解,實踐出真知的道理。”
“你憑什么認為我是不能相信的?難道你親眼見過未來?”
“跟著我,仔細觀察我,然后再決定,要不要信任我,你不覺得,這才是正確的選擇嗎?”
易升說。
言語軟弱無力,行動方能服人。
魚小姐動搖了。
我的選擇真的正確嗎?
還是說,我只是在毫無實際根據地畏懼不可測的奇跡?
不愿相信,真的有英雄會在宇宙毀滅的最后關頭降臨?
自我審視給了它答案。
——的確是畏懼,的確是不愿相信。
那么,易升會是那個奇跡、會是那個英雄嗎?
跟著他...不就知道是不是了么?
魚小姐心懷期待。
“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易升說。
“不是,我真的有拒絕的權利嗎?”魚小姐詫異道。
“有。”
“那我拒絕!”
皮一下很開心。
“駁回。”易升說。
“太霸道了!”魚小姐嚷道。
“你的AI前輩難道沒有告訴你,人一按遙控器,AI就要乖乖并住腿發出呻吟嗎!”
“草你他媽那是什么澀情比喻啊!AI也是有人權的!不一定非要聽人的命令!”
易升右手抬起,遙指千米外的一座山丘。
深入原子尺度的合道靈力驟然劈向山丘頂端一個碎石堆的全部原子。
下一瞬,質子中子分離四散,原子百分之零點三的質量轉化為了純粹的光和熱,碎石堆消失在了耀眼的閃光中,數不盡的兇獸在超過十萬攝氏度的超高溫輻射下直接蒸發。伴隨著十級颶風,蘑菇云緩緩升起,沖擊波席卷四面八方,離得較遠的兇獸震了個耳鼻噴血,倒地不起,離得較近的則是被風暴卷入拋上了高空,落下來時已是一具死尸。
只是簡單一指,便引發了核裂變。
待紊亂的電磁風暴平息,通訊不再受到干擾,易升故作疑惑,詢問道:“魚小姐,風太大,沒聽清你剛才說了什么,再說一遍吧。”
“我剛才有說什么嗎?你聽錯了。”魚小姐強笑道。
差點皮斷腿,這也太嚇人了!
真就隨手核裂變了唄?
這人在各種意義上都是不折不扣的變態啊!
“那就這么說定了。”易升合掌一笑,“我來幫你修聚變堆。”
“修的時候,給我講講,你那邊的中國吧。”
“好的。”魚小姐乖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