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后,京城。
草長鶯飛,和風煦暖,寒冷漫長的冬季已經過去,如今乃是初夏時分,京城之外,花樹郁郁蔥蔥,農夫們在田野里辛勤耕作,遍地都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只是大自然雖然迅速恢復了元氣,但人世間的創傷和苦難卻是沒那么容易被撫平,京城外那些昔日曾經十分繁華的城鎮,如今大部分皆已變為殘垣斷壁,一片焦土,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饑民隨處可見,百廢待興。
孫承宗一身便裝,騎在馬上,帶著十幾個人,臉色凝重地走在黃土鋪就的街道上。
黃道周和亓詩教兩人也騎著馬,陪在孫承宗的身側,在三人的后面,則跟著十幾名侍衛隨從。
皇太極此次入侵,給大明朝廷和民間造成了慘重的損失,早在一個月前,皇太極已率軍退回遼東,后金撤兵后,崇禎一方面急忙亡羊補牢,開始派人派兵加強邊境線上的警衛,一方面也開始派出手下得力大臣,開始賑濟救災。
災難過后,必須及時賑濟這些百姓,否則他們沒有吃的,活不下去時,極有可能會率眾造反,給朝廷帶來更多麻煩。
已七十高齡,組織了對后金的反擊,并將皇太極逼退的孫承宗,此刻在朝野上的聲望,已達到了最高點,他今日出行,乃是受崇禎委派,前去督查京城一帶的賑濟救災之事,黃道周和亓詩教兩人是他的副手。
孫承宗雖然是文臣,但并未四體不勤的普通文人,所以他能騎馬,亓詩教和孫承宗差不多,黃道周本想乘坐轎子,但看其他兩人都騎馬,只得勉為其難地尋了一匹溫順的馬匹騎了。
孫承宗一路行來,路上的所見所聞,讓他感覺十分的觸目驚心,后金此次對大明京畿一帶的破壞,實在是太慘烈了。
到處都是一派慘遭戰火荼毒的模樣。
此役之后,不但百姓遭殃,民間經濟遭到重創,朝廷的威望在民間一時也墮落到了最低點。
一個不能保護自己臣民的朝廷,又怎能會有威信?
眾人馭馬而行,很快便來到了廣安門。
廣安門外搭建了許多的粥棚,眾多饑民百姓圍在這里,排成長隊等待領取粥食,眾多差人在這邊管理秩序,施粥放飯,當先一名官員看到孫承宗等人,當即匆匆而來。
“下官楊嗣昌,見過孫閣老。”四十余歲的圓臉官員十分恭謹地對孫承宗行禮。
楊嗣昌現任霸州參政,因被崇禎賞識,所以被崇禎任命在這里賑濟放糧,崇禎打算考察下他的人品和能力后,便對其委以重任。
孫承宗翻身下馬,微微頷首算是回禮,“原來是楊參政,這邊形勢如何了?”
楊嗣昌面露苦澀之態,低聲道:“不瞞閣老,形勢嚴峻啊。”
孫承宗嗯了一聲,環顧周圍,只見這里秩序井然,臉上便露出贊許的神色。
心想這個楊文弱,不愧是被皇上看中的人才,能把這里組織的井井有條,還是有幾分能力的。
孫承宗邁步上前,來到一處粥棚里。
孫承宗來到大鍋旁,取了一根筷子,插入粥中,只見筷子屹立不倒,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筷子不倒,說明粥里米糧的分量足,不是那種稀溜溜的只能哄肚皮吃個水飽的稀粥。
看來楊嗣昌施粥時并未偷工減料。
孫承宗擦了擦手,轉過身來,望著楊嗣昌問道:“楊參政,還剩多少米糧?還能賑濟多久?”
楊嗣昌聽了,面露愁色,道:“戶部撥給下官五千石糧食,如今已用去大半,還剩兩千石糧食,不夠十日之用,所以下官如今已經開始限時供應粥食,每日只在上午施粥一個時辰。”
孫承宗聽了,也是眉頭緊鎖,這次朝廷設立了三個賑濟點,都在城外,每處都是五千石糧食的標準,戶部的計劃是用這一萬五千石糧食,賑濟一個月。
但沒想到如今時間還沒過半,楊嗣昌這邊的糧食便已告急,甚至不得不采用限時放粥的辦法。
“現在這些災民實在是太多了,”楊嗣昌苦笑著說道,“每天都有兩萬多饑民前來領粥,下官這邊,還真是僧多粥少,不知閣老能否將此間形勢稟報皇上,請朝廷多撥下些米糧過來?”
只是如今大明財政捉襟見肘,戶部為此焦頭爛額,就連這一萬五千石糧食,也是戶部東挪西借,好不容易才湊出來的糧食,又哪里還有多余糧食可以下撥?
是以聽了楊嗣昌的話,孫承宗頓時便有些尷尬,他呵呵干笑兩聲,道:“此事老夫會向皇上稟報的,只不過困難越多,也越考驗一個人的能力,楊參政,皇上對你可是很重視的,這件事,你可一定要做好啊,萬勿讓皇上失望!”
楊嗣昌聽了,心中頓時便是一動,他想了想,臉色立即就變得堅定起來,道:“閣老放心,文弱必全力以赴,把此事做好,為朝廷,為皇上分憂。”
孫承宗點了點頭,又勉勵了楊嗣昌幾句話,便匆匆辭別了楊嗣昌,翻身上馬,向永定門方向而去。
黃道周和亓詩教二人跟在孫承宗身后,兩人心中也皆是十分沉重。
小半個時辰之后,眾人來到永定門。
看到永定門外的情景,三人不禁皆是眼前一亮。
只見這邊施粥放糧的秩序,相比廣安門更為嚴整,又有一隊士卒手持長槍大刀,守衛在兩側維持秩序,饑民們排成整齊的隊列等待施粥,無人敢大聲喧嘩打鬧,非常的有秩序。
“看來負責此地的官員,手段似是比楊文弱還要強上幾分。”黃道周捻著胡子說道,“卻不知此人從哪里調集來的兵丁,看上去倒頗有幾分悍卒風采。”
亓詩教聞言,扭頭對黃道周笑了笑,“黃大人有所不知,主持此地事務的,乃是位文武雙全的將領,他原本手下便是有兵的,賑濟時用他自己的兵,倒也不足為奇。”
黃道周哦了一聲,微微頷首,“原來如此,文武雙全……,哦,莫非是方逸在此主持?”
孫承宗聽了,便也笑了笑,道:“黃大人誤會了,我大明名將如云,謀士如雨,能人異士層出不窮,今日在這里的,卻不是方逸,乃是另一位同樣文武雙全之將。”
黃道周頓時便眉毛一挑,“此乃何人?”
孫承宗不慌不忙說道:“此人乃常州人士,天啟二年進士,初任戶部主事,如今為大名知府,姓盧名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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