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站起身來,向大堂下面走去。
方逸來到縣衙大門處,望著外面群情激動的老百姓們。
老百姓們也都用仰慕的眼神,熱切地看著這位年輕的知縣。
迎著眾人的目光,方逸大聲說道:
“本官在此宣布,無論是誰,只要在遵化城中,誰敢做違法亂紀的事,本官就一定會將其拿下,予以重重懲罰,敲詐勒索,吃拿卡要,這些事情都在本官的打擊范圍之內,歡迎諸位父老鄉親,監督舉報,凡舉報屬實者,皆重重有賞!”
聽了方逸的話,老百姓們頓時便更激動了,紛紛叫著青天大老爺,方青天這樣的話語,來表達自己對方逸的熱愛和擁護。
方逸最后對眾百姓團團作了個揖,這才帶著陳子龍等人回到了后院。
夏允彝來到方逸身邊,面有憂色地說道:“大人這次殺了王慶,固然大快人心,但大人初來乍到,就狠狠得罪了這些地頭蛇,恐怕有些不妥。”
“亂世用重典,重病之人,當用虎狼之藥,”方逸搖了搖頭,“本官只有先快刀斬亂麻一樣,殺雞儆猴,給他們一個教訓,才能挽回那些騎墻觀望之人,震懾那些蠢蠢欲動之人,本官也不想狠,但是,時不我待啊。”
再有不到兩年后金就會殺來,到時若是城池被攻破,大家都是個死,只有盡快在這里樹立自己的威信,才能讓自己的命令通達下去,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這樣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夠做成事,有一番作為。
面對眼前的一團亂麻,方逸實在是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去一一解開,只能用快刀斬斷這種干凈利落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通知縣衙所有的差人和官吏,今日下午,本官將會在此訓話,內容很重要,不來的人,后果自負!”方逸吩咐武超潛道。
武超潛急忙領命,匆匆而去。
聚集在縣衙前的百姓紛紛散去,不少人則意猶未盡地趕往東街口,一刻鐘之后,被方逸判處斬立決的王慶,將會在那里被劊子手當眾斬首。
狀告王慶的那幾個百姓也在人群中,他們想要親眼看到迫害自己和家人的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與此同時,卻有三個人不動聲色地從縣衙門口離開,向著南街而去。
只見這三人看上去像是一副客商打扮,中間之人一臉大胡子,雙目炯炯有神,年約三十余歲左右,左邊之人則一副生意人模樣,三角眼,老鼠須,一雙賊眼滴溜溜亂轉,最右邊的人身材高大魁梧,身上肌肉虬結,腰間挎著一把刀,看樣子像是保鏢角色。
三人不緊不慢地在街道上走著,時不時還會停下來看看路邊店鋪里的商品,神態很是悠閑自得,看上去就跟尋常的外地客商一般無二。
片刻之后,三人終于來到一處偏僻的巷道內,眼看身后無人跟蹤,三人急忙竄進巷子里的一處宅院內。
這處宅院看上去有些破敗,院子里也長滿了荒草,眼看房門響動,院子里的十余名勁裝漢子當即抽出兵刃,只聽唰唰唰一陣亂響,刀光閃爍。
眾漢子們面色兇狠,殺氣縱橫。
大胡子當即低聲呵斥道:“薩木哈圖,你瘋了么?是我,你緊張什么?”
院子里為首的一名二十多歲的剽悍漢子頓時便有些誠惶誠恐,“貝……,孟哲將軍,剛才是我莽撞了,以后我一定會小心些。”
“范先生呢?”大胡子問道。
“范先生就在屋里。”
大胡子點了點頭,便帶著身邊的兩人,直接走進院子里的正房之中。
一名身材消瘦,看上去仿佛教書先生模樣的中年人,正手舉油燈,趴在桌子上聚精會神地不知在看一幅地圖,直到聽到三人的腳步聲,他這才被驚動,轉過身來。
看到大胡子,中年人頓時便眼前一亮,急忙迎了上來,“孟將軍,今日可有所收獲?”
被稱為孟將軍的人搖了搖頭,一屁股就坐在身旁的椅子上,雄壯漢子侍立在他的背后,長著老鼠須的生意人,則點頭哈腰地站在大胡子身旁。
孟將軍嘆了一口氣,“沒什么收獲,新來的這個知縣有點棘手,不太好辦。”
“哦?屬下聽說此人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靠著兩首詩僥幸獲得大明皇帝的寵信,得以破格簡拔,成為此地知縣,難道,這少年還真有幾分過人之處?”范先生有些猶疑不定地說道。
“哈哈哈,什么過人之處,在小人看來,這不過就是個少年得志的愣頭青罷了,”老鼠須漢子奸笑著說道,“有孟將軍這樣的驍將在此坐鎮,又有范軍師在此運籌帷幄,這小子就是再有能耐,也翻不了天去。”
孟將軍一臉肅然,搖了搖頭,“吳掌柜此言差矣,今日這少年知縣當眾審判了劣跡斑斑的王慶,又將其斬首示眾,無形之中,已經大大地收攏了不少本地百姓之心,可恨原本我等煽動此間百姓,以為內應的努力,卻在今日,盡數毀于一旦。”
“難道說,此人竟是個干吏之才?”范先生捻著胡子,喃喃自語道,“看此人行事,卻是十分殺伐果斷,便是那些老于官場之人,怕也做不到這么干脆利落。”
孟將軍輕嘆一口氣,便道:“也不盡然,也許還真如同吳掌柜所言,此人不過是個做事不計后果的愣頭青,所以才會貿然處置王慶,并將其斬首,若是這樣的話,那卻是我大金之福了。”
范先生點了點頭,“將軍言之有理,此事我等還需繼續觀望,觀望,對了,賈衡那邊,你聯系的怎么樣了?”這后一句話,他卻是問向那吳掌柜。
“范軍師放心,賈衡還不知道他的合作伙伴,就是我大金呢,范軍師設下錦囊妙計,不由他不上鉤,如今他已咬鉤,只會越陷越深,最終不得不和我們合作。”吳掌柜奸笑說道。
“嗯,很好。”孟將軍點了點頭,“能把賈衡拉到咱們這邊來,對我大金將是一大有力臂助,本將事務繁忙,在這里恐怕不會待太長時間,本將走后,收集此間情報,采購戰略物資等等,就拜托吳掌柜了。”
“嘿嘿,好說,好說。”吳掌柜說道。
他似乎意識到了些什么,臉上露出一絲期盼的神色來。
孟將軍望向范先生,以目示意,范先生當即從懷中掏出厚厚的一疊銀票出來,遞給吳掌柜,“吳掌柜,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這是大汗讓我給你的酬勞,一共兩千兩銀子,你點一下。”
吳掌柜當即笑得見牙不見眼,一把從范先生手中扯過銀票,嘴里卻說道:“這,這怎么好意思呢?小人為大汗效勞,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怎敢再拿大汗的錢。”
他一邊說著,一邊卻用手緊緊地握住手中銀票。
“呵呵,”范先生捻著胡子笑了兩聲,“這錢,也是給你的活動經費,除了刺探情報之外,盡量煽動百姓對大明官府的不滿,也是你的任務之一,好了,吳掌柜你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先去忙吧。”
吳掌柜小心翼翼地將銀票揣入懷中,而后又對著孟將軍鞠了一躬,這才滿面笑容地轉身離去。
“對了,吳掌柜,你記得多收集一些有關此地新知縣的情報。”孟將軍在他身后吩咐道。
“小人記得了,小人記得了。”吳掌柜猶如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最終倒退著離開了房間。
院子里幾十雙冷漠無情的目光頓時便齊刷刷地鎖定了他,雖然如今是七月初的盛夏,但是被這些人盯著,吳掌柜卻是感覺仿佛有一桶冰水從頭澆落般,渾身冰涼。
望著院子里幾十名殺氣騰騰的精壯漢子,吳掌柜覺得自己仿佛是誤入了狼窩的小白兔一般,他強作鎮定地向院子大門走去,但微微顫抖的雙手雙腿,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感受。
咣當一聲,院子大門在吳掌柜身后重重關閉,但這聲音對于吳掌柜來說,卻仿佛天籟般美妙,他手撫胸口,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難怪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這樣兇悍的女真兵,大明的士卒如何能是其對手,我這也是不得已,也是良禽擇木而棲,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
吳掌柜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慢慢地向著巷子外面走去。
“孟將軍讓我監視新知縣的動向,那不過是個愣頭青,有什么好監視的……”
吳掌柜小聲嘟囔著,越走越遠。
此時此刻。
屋子里的三人在吳掌柜走后,面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魁梧大漢甕聲甕氣地說道:“貝勒爺,這種小地方,哪里值得您在這里多待,大汗不是說了,讓您把重心放在永平府,那里才是將來咱們大金雄兵進攻的重點地區。”
“鰲拜,你說的雖然在理,但不知為何,本貝勒今日自從見到那個明朝知縣后,便總有一種心神不寧之感,本貝勒總覺得此人并非常人,見到他后,本貝勒一直都有如芒在后的感覺,十分的奇怪。”孟將軍皺眉緩緩說道。
“本貝勒有種預感,這個少年知縣,將會破壞大汗的計劃,此人將會成為我大金之心腹大患。”
這位化名孟哲,自稱孟將軍的,正是后金太祖努爾哈赤之孫,禮烈親王代善的長子,貝勒岳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