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方逸的話,肥胖捕頭先是愣了愣神,隨即他反應了過來,當即勃然大怒。
面前這個少年看樣子不過十七八歲,身上穿的也只是一襲青衫而已,并不華貴,看上去就和鄰家正在讀書的學子沒什么分別。
這樣一個少年,居然敢阻攔自己,還大話炎炎地自稱本官,還說自己會有報應,簡直是太放肆了!
念及此處,肥胖捕頭的臉上慢慢擠出一絲獰笑,“報應?小家伙,看來你是身上癢了,也想去大牢里住幾天,是不是?”
隨即肥胖捕頭猛一伸手,便揪住了方逸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一定是他倆的同黨對不對?偷盜之事,你也有份參與!來人,把這人給我拿下!”
旁邊的衙役一抖手中鐵鏈,正待上前,就在這時,圍觀的人群突然散開,隨即一名身材消瘦的中年人帶著幾名差人匆匆而來。
看到這中年人前來,肥胖捕頭頓時便是一怔。
“王慶,這是怎么回事?”中年人看著眼前的景象,皺眉問道,“鬧哄哄的,成何體統?這幾日新任知縣大人便會前來,我不是讓你整治市容,清理街道么?這里怎么亂成這個樣子?”
眼看上司前來,肥胖捕頭這才恨恨地松開手,抱拳對中年人說道:“啟稟大人,屬下遵循您的命令,正在街頭巡視時,發現了兩名賊人,屬下原打算將這兩人繩之以法,卻沒想到這兩個賊子還有同黨!”
“賊人?同黨?什么同黨?”中年人先是看了一眼田見秀兩人,這才將目光投在了方逸身上。
待到他看清方逸的面孔時,頓時禁不住身子一震,“方,方大人?”
“武知事,你說什么方大人?”肥胖捕頭一臉詫異地也轉過頭來。
顧不得理會胖捕頭,中年人急忙上前兩步,來到方逸面前,拱手施禮道:“敢問閣下,可是方逸方大人?”
方逸伸手撫平被胖捕頭抓皺了的衣領,這才沒好氣地對中年人拱了拱手,“不錯,本官方逸,前來此地,赴任知縣!”
“啊,方大人,下官可等到你了,下官乃本縣知事武超潛,奉徐知縣之命,等待大人多時了,卻沒想到大人竟然提前來到,下官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中年人急忙一臉恭謹之色地說道。
“兩月之前,下官曾前去京師辦事,曾有幸在城外一睹大人安置眾災民的風采,是以下官認得大人。”
“好說,好說。”眼看這官員態度十分恭謹,方逸心中的怒火便消散了大半,他哼了一聲,目光越過眼前的官員,向后望去。
只聽撲通一聲,武知事身后的捕頭便被嚇得癱倒在地,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不停。
“好啊,身為公務人員,知法犯法,顛倒黑白欺壓良善百姓,居然還敢污蔑本官是偷盜財物的賊人?來人,把這廝給本官打入大牢,待本官詢問之后,再行重判!”
隨著方逸的一聲怒喝,那些原本站在胖捕頭身邊的差人們不假思索地放開劉芳亮兩人,紛紛沖到胖捕頭身旁,唰的一聲,就將鐵鏈套在了胖捕頭身上。
“大人,大人,這都是誤會啊……”胖捕頭絕望地吶喊著。
方逸一臉厭惡地望著他,一甩袖子,“帶走,這種危害百姓之人,本官見一個,滅一個!”
方逸的話語,頓時便激起了周圍百姓們的一陣叫好聲。
方逸環顧周圍百姓,拱手作了個團團揖,“諸位父老鄉親們,本官方逸,乃是此地的新任知縣,也是你們的新任父母官。”
“本官在此宣布,像王捕頭這樣的貪官污吏,本官見一個,滅一個,無論是對方是誰,無論對方涉及到誰,本官都決不客氣,重重懲處!”
周圍再度傳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看到新任知縣大人剛剛走馬上任,便打掉了氣焰囂張不可一世的王老虎王捕頭,眾百姓都覺得胸中出了一口惡氣。
很多百姓激動的熱淚盈眶,覺得自己等人終于有了盼頭,遵化城終于來了一位肯為百姓做主的父母官。
含笑對著周圍百姓拱手施禮,隨即方逸才在李定國等人的護送下,離開了人群。
武超潛一臉恭謹地跟在方逸身后,落后方逸半步,并不敢和方逸并駕齊驅。
他是遵化縣知事,官職九品,平時負責縣里的民事和行政工作,前幾日得知方逸前來赴任的消息后,受知縣徐澤指派,負責籌備接待方逸一事。
據遵化城得到的情報,方逸的大隊人馬如今正在路上,至少還有三四天才能到,武超潛自覺有充分的時間去準備,所以今日他派出人手,原打算清理一下城里的街道市容,想要到時候給方逸留下一個好印象。
卻沒想到方逸竟然會提前來到,并且方逸以及其手下還被自己派出的王捕頭給誣陷為盜賊,這讓武超潛感到十分尷尬之余,又擔心方逸會懷疑自己,以為自己和武超潛同流合污,也是屬于貪官污吏那一類人。
武超潛一邊小心翼翼地跟在方逸身后,一邊絞盡腦汁,希望能想出解決辦法,改善自己在新任上司面前的惡劣印象。
方逸的心中有些不快,他覺得遵化城這里,簡直是處處都有需要解決改進的地方,到處都是漏洞和不足之處。
官吏腐敗,地痞流氓橫行,城內的市容也很差,到處污水橫流,這些都是他在短短幾個時辰中,親眼所見。
兩人一前一后,不緊不慢地走著,曹變蛟等人則跟在后面。
原本方逸不過是七品知縣,雖然他是武超潛的頂頭上司,但武超潛也不用如此忌憚和在意。
但方逸不僅僅是知縣身份,他還有另幾個身份,遂平公主的未婚夫婿,崇禎皇帝的知交好友兼未來姐夫,被去世的天啟帝御筆親封的天下第一才子,這三個身份要權有權,要名有名,隨便哪一個,都是武超潛得罪不起的存在。
所以武超潛在方逸面前,才會如此的恭謹和小心。
“徐大人一直等著大人前來呢,敢問方大人,是否現在便去縣衙,和徐大人一敘?”武超潛低聲說道。
方逸點了點頭,“也好,那便有勞武大人領路了。”
遵化知縣徐澤今年已經五十七歲,年紀大了精力不足,早就想退休返回鄉里,但遵化城這里靠近遼東,屬于半前線,經濟條件也一般,所以沒有官員愿意來,沒有接替者,徐澤便也只能在這邊硬熬著。
得知方逸前來,徐澤大喜過望,在縣衙里一番親切地寒暄之后,徐澤便命手下速速處理和方逸交接之事。
原本交接之事非常繁雜,比如說前任有沒有什么欠賬,賬本能不能對上等等,這些都需要仔細地一項項地進行核查。
但方逸背景硬,還是最硬的那種背景,是皇親國戚,所以徐澤自然是不敢在這里跟方逸動手腳,方逸當然也信得過他。
吩咐手下在這里慢慢處理交接之事后,徐澤便跟方逸匆匆告辭,把縣衙也給方逸讓了出來。
于是就在這一日,方逸算是正式成為了遵化城知縣。
初次手握大權的方逸,可謂是志得意滿,意氣風發。
不過,在這遵化城中,他還不能說是一手遮天,在他頭上還有兩座大山,他的上官,順天巡撫王元雅,以及負責兵事的守備徐連芳。
順天巡撫的行署便在遵化城中,守備徐連芳的兵備道署也在城里,這兩人一文一武,論起官職來,都比方逸高。
在古代,有幾句調侃的話是這么說的,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知縣附廓;惡貫滿盈,附廓省城。
這幾句話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句指的是知縣難當,雖然是官,但是品級最低,直接處理那些最基層的事務,雞毛蒜皮的事不少,官不大工作還累。
第二句說的是前生干了壞事,這一世當知縣,還會和上級衙門在同一個府縣辦公,工作的時候還會有類似婆婆的上級機關掣肘。
第三句說的是前生干盡了壞事,這一世當知縣,不但和上級衙門在一起,并且這個上級衙門還是省一級的衙門,這種官,是最最難當的。
都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巡撫是二品官,而方逸是七品官,單純從官職上比起來,方逸就比王元雅差遠了。
不過此時此刻,感受到了深深壓力的并不是方逸,而是順天巡撫王元雅。
王元雅有壓力很正常,打個比方說,就好像在后世,分公司的老總手下新來一名經理,但這經理是總公司老總的未來姐夫,并且他還是曾得到前任老總親自認定的超級人才,手下有這樣的一個人,你說他為難不為難?
管得嚴了,怕他往上打小報告,影響自己的仕途,管得不嚴,又怕這位皇親國戚胡作非為,到處給自己惹事。
所以自從聽聞方逸要來此地做官的消息后,順天巡撫王元雅就一直有些悶悶不樂,對此事頗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