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說得是,我這就準備一下回信,還是老規矩,我寫好之后,讓您過目一遍?”
在看到馬騰那封惡心肉麻的勸降信之后,馬超已然堅定地走上“坑爹”之路。
“不必了,孟起將軍自行裁斷就是,我想令尊未必會生疑,就算生疑,眼下這番情形,也由不得他多加考慮。”
楚云這番將計就計最厲害之處,并不在于計謀本身有多么精妙,而是抓住了馬騰畏懼楚云,以及內部關系并非牢不可破等因素。
現在的情形,馬騰手下的軍閥以及異族首領們,都很清楚有楚云插手幫助韓遂,他們想將韓遂吞并的意圖,已經難以實現了。
為了將人心聚攏,以免有人生出別的心思,眼下馬騰最需要的,就是盡快打一場大勝仗,最好是能連帶著楚云一起擊敗,以此證明楚云并非不可戰勝,防止人心思亂。
“好,那末將這就回去撰寫信件。”
馬超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像是巴不得早點看到馬騰上當受騙的模樣。
將此情此景看在眼里的楚云,心里替馬超感到悲哀。
他明白,馬超的這副表現,并不是因為他生性涼薄,而是因為他已經對馬騰徹底失望了。
目送馬騰離去,楚云一如既往地喊著近日因苦練斬箭術而心態崩潰的王平繼續練劍。
雖然楚云不想承認,但每天按著王平備受木箭頭的琢磨,他這心里總有一種大仇得報的感覺。
“王平,別怪老師我心狠,等十年之后,興許就輪到你這么折磨你的弟子了。”
在心里這么感慨一句,楚云毫無愧疚感地繼續在比湖縣還要破舊的靶場,觀摩王平被弓弩手們用木箭射得全身上下四處是傷。
除了馬超以外,楚云還讓梁興、張橫二人也寫下詐降之信,派人回送給馬騰,并向馬騰索要戰勝韓遂后的獎賞。
這么做,就是為了讓這次詐降表現得更逼真。
又過了一日,收到梁興、張橫以及馬超三人回信的馬騰,當晚樂得差點沒當場昏過去!
他本以為,三人之中有一人能答應自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卻不曾想,他們三人都表示,屈居于楚云麾下不過是一時的茍且,眼下能重歸馬騰麾下,是再好不過。
馬騰隨即下令讓全軍將士早做準備,特別是還囑咐了幾位軍閥和氐族首領,要他們也做好隨時出戰的準備。
為了防止計劃泄露,馬騰當然不會暴露自己的戰略。
一日后,入夜,按照與馬超、梁興、張橫三人“商量”好的時間,馬騰約摸著趕到祖厲附近時正值子時,便召集所有將領,除了讓他最信得過的馬玩留下負責留守高平以外,其余人全部集結兵力,隨他前去夜襲祖厲。
這個時候,馬騰才將馬超三人愿意開北城門助他入城的事告知其他軍閥。
其他軍閥聞言,大多萬分驚愕,但對于馬騰瞞著他們此事并無怨言。
畢竟,就像馬騰對他們有所防范一樣,他們自己也同樣在防著馬騰,既然大家彼此相互忌憚,就誰也不必埋怨誰。
可惜的是,這些軍閥雖然都是在涼州茹毛飲血慣了的冷血之徒,卻無一人精通謀略,對于楚云如此淺薄的詐降之計,幾乎沒人懷疑其真偽。
唯有年輕的謀士傅干站出來,他先是環視著各個喜笑顏開的大人物們,然后向馬騰拱了拱手,謹慎地質疑道:“將軍,楚云此人一向是陰險狡詐,依在下看,張橫、梁興二人不過是隨波逐流之徒,既已被楚云所擒,絕不會心懷忠義冒著被殺頭的風險,替將軍您開城門……”
傅干此時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馬玩見他面相尚且年輕,略有些不屑地反問道:“傅干,你的意思是說,連孟起將軍也在幫著那楚云一起蒙騙壽成將軍不成?
你可莫要忘了,孟起將軍與壽成將軍是親父子啊!”
“是啊!”
“就是說嘛!”
“沒錯,父子之情,豈能有假!”
馬玩的說法,頓時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
此時,馬騰心里雖然有些反感傅干在這個時候潑整個涼州聯軍的冷水,但念在對方也是一片好心才出言提醒,馬超不想搏了對方的面子,只是笑道:“彥材啊,你多慮了!張橫、梁興二人畢竟與我們相交多年,那楚云不過是個外人,他們二人再不濟,也不至于連自己涼州人的身份都給忘干凈了吧?
至于孟起你就更不必擔心了,所謂‘知子莫若父’,我相信他絕不會出賣我這個親爹的!”
顯然,馬騰對自己先前書信中的措辭文筆還是相當有信心的。
只可惜,他完全不知道這份過度自信會將他帶入萬劫不復之地。
見眾人幾乎全是一個鼻孔出氣,傅干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想勸得主意已定的馬騰改變心意,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唯有暗自嘆息搖頭,不再多言,心中暗自感慨:“世人言那楚云逢戰必勝,智絕天下,我看倒不如說世人大多無知,似馬騰這群庸碌之輩,連小小的詐降之計都看不穿,死到臨頭還在做著春秋大夢渾然不知,那楚云焉有不勝之理?!”
這心里郁悶歸郁悶,傅干知道,馬騰等人大禍臨頭已經不遠了,要不了多久,等待他的很可能也是滅頂之災。
為了不被馬騰這等蠢貨連累,傅干決定盡快找個機會開溜。
馬騰與軍閥們沒多理會傅干,開始集結各自的人馬,準備出城。
夜襲城池,兵力多寡雖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四個字是“兵貴神速”。
所以,馬騰只帶上四萬騎兵,就開始向著祖厲城的方向進發。
兩城之間的距離算不上遠,若是急行軍的話,以騎兵的速度,在一個半時辰的時間內,要趕到祖厲城門下,并不困難。
夜色茫茫,在平原上盡情馳騁的涼州騎兵與氐族輕騎們,似乎已經在幻想著,今夜順利殺進城后,該如何燒殺搶掠,來慶祝即將到來的勝利了。
因為堅信馬超、梁興、張橫三人會做好充分的準備,馬騰甚至沒有囑咐前鋒將士們熄滅手上的火炬,就這樣順著一連串的火光,全軍一路縱橫奔馳,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順利感到祖厲城下。
看到祖厲城北城門上的斷壁殘垣,馬騰冷哼了一聲,心里正想著:這種城池就算沒人替我開門,我要攻克它也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就算是楚云又能怎樣?
在黑夜中,哪怕是一點微弱的光芒,都足以吸引旁人的注意力,更何況是馬騰軍手上的一大片火光。
城墻上的將士們早已發現了馬騰軍,見敵軍來到城門之下,在城門上等待多時的馬超冷峻的臉上,流下一抹冷汗。
他知道,此時此刻站在城門下的眾多敵軍之中,存在著他的親生父親。
可事已至此,他早就下定決心,這種關鍵時刻更由不得自己退卻心軟。
做了一個擺手的手勢,手下心領神會,用馬超交代的方法,接連在城墻的左右兩側點亮火把。
這是馬超在心中與馬騰商量好的接頭暗號,馬騰眼見此景,內心狂喜。
馬騰最擔心的,就是在這期間出什么變故,比如楚云察覺到他們三人與他暗通款曲。
現在看來,沒有任何意外,一切都按照他先前預想的方向在行進。
當然,至少馬騰自認為是這樣的。
下一刻,隨著“吱呀呀”般刺耳的厚重金屬摩擦聲,殘破的城門被應聲打開。
馬騰緊張地咽下一口口水,他此時的模樣,簡直像極了色中餓鬼見到衣不蔽體的絕世美人一般,眼中寫滿了覬覦與渴望。
“將軍,咱們快進城吧!與孟起將軍他們里應外合,殺韓遂、楚云等人一個人仰馬翻、片甲不留!”
侯選與馬騰一樣是兩眼放光,恨不得現在就立刻拍馬進城,盡情殺戮。
程銀也點頭附和道:“看來孟起將軍還是顧惜父子情份,恭喜將軍啊!”
見眾人都沒覺得有什么異常,早就按捺不住內心沖動欲望的馬騰再也忍不住,立刻高聲下令道:“全軍將士,隨我入城!”
說完,他竟毫不遲疑地親自率軍入城!
聽到馬騰那并不算熟悉的聲音,以及他高呼的話語,馬超的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敵人的將領這么愚蠢地自投羅網般,輕易進入己方并不算精心布置的陷阱,這本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好事。
然而,這個人如果恰好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味道一下子就全變了。
好在馬超早就看開了這一點,哪怕心中多少有點不是滋味,卻絕不會有絲毫的動搖。
沖進城池的馬騰借著身旁護衛勇士們手上的火光,張望著四周,見周圍并無異樣,更是送了一口氣,將最后那點僅存的防范之心,也徹底打消。
通常來講,如果只是一場埋伏,他馬騰居然身先士卒沖進城,伏兵理應立刻對自己發動進攻才對。
而馬騰沒察覺到伏兵的存在,這對于頭腦簡單他的而言,就是“安全”二字的證明。
“吾兒孟起何在?!”
放下心來的馬騰放肆地高呼著馬超的名字,等著與馬超父子團聚,“順便”一舉將整個北城門控制下來,并借助騎兵在城內官道上可以肆意沖鋒的優勢,進一步控制整個城門。
此時,涼州四萬精騎并沒能一口氣全部入城,嚴格來說,至少還有一半左右的人馬,還在城門口擁擠著爭相入城。
可就在這時,城墻上左右兩側的火光,突然熄滅!
“咦……?”
“怎么回事?!”
“不對勁!”
涼州將士們對于這異變的反應非常敏感。
“咯噠……咯噠……”
這時,城墻上突然響起異樣的聲音!
緊接著,無數滾木落石順著城門正上方的城樓,向下方劈頭蓋臉地接連砸下!
擠在門口的涼州騎兵們來不及反應,更不可能有時間躲閃,哪怕身處馬背上,失去了速度的優勢,還是被砸得七葷八素,有數百人當場被砸翻下馬,當場吐血身亡。
“有埋伏!”
“快撤!”
身旁的軍閥們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馬騰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上當受騙了,而欺騙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生長子。
懊惱?悔恨?還是憎惡?
馬騰的心被復雜多樣的情緒侵蝕占據,這種被背叛的感覺,讓他倍覺苦楚。
他的發家史稱不上干凈,曾經也做過不少背叛別人謀取利益地位的下作之事。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親生長子,居然會對他做出這種事。
看著周圍亂成一團的將士們,馬騰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一股憤憤難平的怨氣充斥著胸口。
他想發泄。
該破口大罵馬超枉為人子不守孝道?還是責罵楚云逼迫馬超背叛自己的親生父親?
馬騰有些糊涂了。
他發現,自己好像并不了解馬超,更沒有資格去責備馬超的所作所為。
因為他甚至無法確定,馬超是否真的背叛了他。
又或者,他只是出于無奈,被楚云強迫。
他不知道。
就在馬超愣神的節骨眼上,涼州軍已經亂成一團。
被堵在城門內的騎兵們,被早就潛藏在周圍陰影處的曹軍們用弓弩招呼著,意欲退出城池。
而先前堆擠在城門口的涼州騎兵們,雖然也想為城內的騎兵們讓出空間撤退,但先是一陣滾木落石,就把他們砸得暈頭轉向,更別說城內士兵們的慌亂,使得他們更六神無主。
士兵的擁擠,馬匹間的相撞,使得涼州軍的將士們進一步大亂。
更重要的因素,還是本該作為主心骨的馬騰,在神游太虛,沒有下達任何指令。
“將軍!壽成將軍!”
直到楊千萬策馬飛速趕到馬騰的身旁,用他那雙孔武有力的胳膊,在馬騰身上搖晃個不停,才把馬騰的思緒給重新拉回現實。
“呼……呼……”
馬騰眼睛瞪得溜圓,穿著粗氣,眼神從呆滯變為后怕,看向身旁的楊千萬。
“守城將軍!咱們中埋伏了!快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