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本來就是袁紹的東西,我干嘛要心疼?”
嬉笑著撂下這么一句話,曹昂就親身下馬,加入到出苦力的陣列中。
先前袁紹走得倉促,留在大營內的糧草,即使來不及做完全的統計,但只是一眼望去,粗略估計少說也有幾十萬石。
不僅如此,袁軍每一袋糧草的份量,都比曹軍的份量要多出三成,足以見得袁軍的糧草實在是太過充裕。
這也使得親自抗米的曹昂不禁調侃道:“人言袁紹富得流油,起初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看!人家的糧食袋都比咱們的要大上一圈!”
“哈哈哈哈……”
曹昂的話果不其然引起將士們的一陣哄笑。
這番話本來并沒什么可笑的,只是結合此情此景,大家都在收獲著從袁紹營中繳獲而來的戰利品,聽起來就變得很好笑了。
像逢年過節般的大豐收,讓將士們的士氣高漲,楚云與曹昂盡可能將糧草全部攜帶后,只得下令將余下的糧草盡數焚毀。
看著堆積在谷倉上的稻草被引燃,楚云內心暗嘆一聲,向曹昂道:“師兄,你氣也出了,咱們糧食也搶了,現在總該先離開這里,跟叔父他老人家匯合了吧?”
“好!不過師弟,你不覺得袁紹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之后,會一怒之下回頭與咱們拼個你死我活么?”
袁紹在先前的幾次決策失誤后,先是失了所有精騎,又被掠奪焚毀大量糧草,如果現在袁紹一時腦熱折返回來與曹操的主力決一死戰,曹操還真有可能在正面戰場徹底戰勝袁紹。
這也就難怪曹昂會產生這樣的妄想。
“我倒是想,不過想來那袁紹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會犯下這么大的致命失誤才是。”
楚云沒有曹昂那般樂觀,要知道袁紹就算再蠢,至少也知道現在的戰局已經對他極其不利。
沒有精騎、沒有充裕糧草的情況下,在平原與本就善于正面作戰的曹軍進行決戰,對袁紹而言和找死有什么分別?
幻想破滅的曹昂沒有失落,只是用笑容掩飾著些許尷尬。
“師弟你說的也是,不過咱們若是和父親他們會合,那豈非等于放任袁紹回河北?”
“不,以袁紹的性格,連續兩次吃了這么大的虧,他是絕對不可能咽下這口氣的。
他雖然不會立刻掉頭與我們決戰,但會以延津、白馬為駐地,等待糧草輜重從冀州運轉,再跟咱們戰到底!”
曹昂訝然問道:“照你這么說,他豈不是會對冀州邊境被進犯的事置之不理?”
張燕與張遼在冀州南北邊境協同作戰的事,袁紹不可能至今仍沒收到任何消息。
要說袁紹會對后方的隱患坐視不管,那確實是太過匪夷所思。
“師兄,莫要忘了袁紹在冀州仍有十萬舊部,他的幾個兒子也各自引兵在后方并未隨袁紹征戰。”
“我倒是把這茬給忘了,袁尚就在鄴城坐鎮,袁熙屯軍幽州,袁譚駐守青軸,可是這么說來,我就不明白了,為什么他們三兄弟手上都有兵馬,對于張燕和張遼將軍的攻襲,卻坐視不管呢?”
曹昂心想若是自己易地而處,被攻襲的人是楚云,哪怕是在深更半夜,他收到消息也肯定是二話不說就爬起床,率兵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這一點,師兄你就有所不知了!”
因為曹昂這次提出的問題算是很有深度,楚云總有一種“學生有進步”的欣慰感。
“哦?愿聞其詳啊師弟!”
對于楚云這一套,曹昂也漸漸摸清楚了。
這小子沒啥別的毛病,就是偶爾總喜歡買弄一下自己的才識。
不過想到以楚云的驚世才華,想展露一下被人吹捧幾句,算不得什么,這天下奇人異士之中,比楚云矯情的人數不勝數,可是能和楚云的才華相比肩的,又有幾人呢?
“師兄莫急,咱們先上馬離開這是非之地,我路上跟你細細道來。”
說完,這兄弟倆趕緊下令讓將士們帶著不影響行進速度的糧食分量,匆匆離開袁軍殘營,免得被隨時可能回來的袁紹抓個正著。
二人春風得意馬蹄疾地向著南面行進,踏上歸途。
急不可耐的曹昂像聽評書聽到一半的茶客,終于再也忍不住向楚云再次追問。
“師弟你快揭開謎底吧,我等不及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楚云寵溺地看向曹昂,道:“好吧……”
“世人皆知這袁紹有三個兒子,長子袁譚,次子袁熙,三子袁尚。
卻不知這三人表面和睦,實則彼此勾心斗角,在袁紹前后更是爭風吃醋!”
對于楚云這穿越者而言,袁紹三子不和當然不是秘密。
但是在這個時代,在河北,這可是只有袁氏集團核心人物才知曉的秘聞。
“師弟,何以見得他們兄弟之間彼此不和?你是從何得知……?”
曹昂被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繼續發問。
“師兄,這一切的源頭,都要從袁紹自己說起。”
“哦?”
“師兄,自古以來,子承父業,自商周起,都是遵循嫡長子繼承的制度,對吧?”
曹昂不假思索地點頭回應道:“這是自然。”
“這廢長立幼,自是取亂之道!可奈何袁紹家大業大,卻看不透這個簡單的道理。”
“你是說,袁紹并不中意袁譚,打算另立他人繼承其大業……?”
“不。”楚云又是搖了搖頭,眼中已有譏諷之色。
“若是他當真這么做,只能證明他不大英明,卻也算不得糊涂,至少不至于激起三個兒子相互爭斗之心。”
聽出其中另有隱情,曹昂眨了眨眼,開始刨根問底。
“那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說來好笑,這袁紹在選立繼承人的態度上,始終含糊其辭,猶豫不決,這,可就造成了巨大的隱患!”
“嘶……袁紹竟然如此糊涂……”
曹昂不禁脫口而出地道出內心對袁紹的鄙夷。
以曹昂的家世出身,成長經歷,更能理解袁紹這么做有多可笑。
袁紹一日不確立繼承人,三個兒子都認為自己還有競爭繼承人的機會。
只要還抱有希望,袁譚、袁熙、袁尚三人,誰也不會退讓,勢必要與其他兩位兄弟斗個你死我活,直到討得袁紹歡心,爭得世子之位,才肯罷休。
如果他袁紹是太平盛世的皇帝,這么做激起兒子們的良心競爭之心,倒也無妨。
可是眼下正值亂世,明天會發生什么,誰也無從得知。
袁紹這么大的勢力,若是他自己出點什么意外,在繼承人不明確的前提下,原本盛況空前的袁氏集團,豈不是就要面臨瞬間土崩瓦解的局面?!
從古至今,在天朝浩瀚歷史長河中,哪怕是不少名垂千古的明君,也在確立繼承人上做出過荒唐的決定。
而那些荒唐的決定,大多讓后世以及百姓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而相比之下,在這一點上,曹操可就精明得多了。
“現在師兄總該明白過來,為什么他們三兄弟遲遲不肯動手了吧?”
楚云炫技似的笑了笑,調侃問道。
“明白了,袁譚怕出兵后被兩個兄弟找麻煩,而袁熙、袁尚樂得隔岸觀火,坐視兄長袁譚的管轄之地被攻襲。”
“正是這個道理,所以他們三兄弟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哈哈哈,師弟這番總結說得透徹!聽你一講,師兄我茅塞頓開啊!”
“師兄聽得高興就好,咱們還是快些趕路吧,把這些糧草早日運到叔父手上,我們也好松口氣。”
“也好,這幾日辛苦你了!傳令兵!”
“中郎將有何吩咐?”
“去,告訴弟兄們加快腳步,等與大軍匯合,再好生休息!”
一日后,曹操與楚云、曹昂還有負責做餌的孫策盡數順利匯合于延津南面的平原。
收到大量糧草的曹操樂得比某位小妾生了兒子還要興奮。
前幾日,他收到荀彧從許都寄來的回信。
荀彧于信中大致聲稱:即日起,潁川百姓們將會扶老攜幼,為前線的曹軍將士們保證糧草供給,還請明公一定要盡全力堅持下去,與袁紹抗爭到底!萬萬不可心生怯意!
先是被荀彧鼓舞了一波士氣,又在楚云、曹昂這兒得到糧草安慰,曹操的自信心大漲,心情也愈發好轉。
“伯符將軍,辛苦啦!”
曹操將深紅色披風自甲胄上取下,親自下馬迎接引兵回營的孫策。
“司空太客氣了,我身為漢臣,為朝廷效力,是應該的!”
成功將袁紹耍得團團轉的孫策,在引兵回此地的途中,就已經聽聞楚云、曹昂兄弟倆的所作所為,心情也是大為振奮。
“我這妹夫果然是厲害得很,還好我沒站錯隊……”
孫策在歸途中不止一次這么在心里念叨著。
“伯符將軍,此役你親身赴險,為云兒和子脩創造大好機會,他們二人才能有所斬獲,你可謂是‘居功至偉’啊!來,我已備好酒肉為你接風慶功,請!”
“司空太客氣了,我不過是戲耍了那袁本初一趟,不足掛齒!請!”
二人你推我讓再度客氣了幾句,才并肩向用來休息的營帳走去。
軍旅之中條件艱苦,不比在許都時那般方便,但這簡單的宴席之上有酒有肉,也算說得過去。
待眾人吃飽喝足,曹操才鄭重其事地咳嗽一聲,宣布道:“諸位,我心意已決,我們要與袁紹戰到底!”
“一戰到底!”
“一戰到底!”
不知是誰第一個開頭,很快,眾人就跟著齊聲吶喊“一戰到底”。
良久,曹操才滿意地點頭將聲勢壓下。
此刻在場的有楚云、曹昂、孫策、郭嘉、荀攸以及諸多曹氏集團核心武將,曹操再次清著嗓子,抹去胡茬上不慎沾染的酒水,似乎要開始講正事。
“諸位,袁紹畏懼我軍,不敢與咱們決戰,這才灰溜溜地跑到延津,現在,他們還想一舉逃回冀州,咱們可不能放任他們從咱們的眼皮底下逃掉!”
曹操這話還沒說完,知曉內幕的謀士們,已經忍不住想翻白眼了。
您這臉皮也太厚了,明明是人家張燕和張遼將軍合力襲擊冀州后方,袁紹怕三個兒子搞不懂,才決定先回大本營解決這掣肘之患。
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袁紹怕我們,才避戰退軍回冀州呢?
不過謀士們想歸想,可沒人敢把這想法講出來。
畢竟曹操的用意也難理解,他這么說,就是為了忽悠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將,順便提一提士氣。
見沒人敢拆自己的臺,意料之中的曹操再次露出安逸的笑容。
“司空說得對!末將建議讓弟兄們早做準備,盡快攻克延津,生擒袁紹!”
說話的將軍叫史渙,頗有任俠風范,對曹操也是忠心不二。
但他說出的話,卻讓楚云差點兒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家伙,叔父您老人家這一手洗腦,還真就有人信了!
曹操也是一愣,不知道這史渙是出來跟自己打了一手配合,還是把自己方才說的話給當真了。
“史將軍,你說得很不錯,但袁紹如今手中的兵力畢竟還不少,咱們要和攻打延津,還需從長計議!”
場面話說完,曹操又看向楚云、郭嘉等一干謀士,問道:“諸位可有何良策助我軍奪回延津?”
荀攸先上前一步,抬袖道:“主公!袁紹……額,袁紹他畏懼我軍之威,意在避我軍鋒芒而返回冀州,依在下之間,無需做攻城這等損兵折將之事,倒不如先按兵不動,麻痹袁紹,待袁紹決意撤出延津率軍渡河時,再集結將士們追殺到河岸附近,于袁軍半渡之際殺出,袁軍必大敗!”
“嗯……公達這個法子倒還真不錯……”
曹操的話還沒說完,楚云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時之間,眾人都忍不住將視線轉移到楚云身上。
曹操還以為楚云是有不同于荀攸的其他看法,才作為暗示這么做。
“太子太傅莫非覺得此計不妥?”
當著眾人的面,曹操還是選擇直呼楚云的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