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處于后方的荊州軍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眼看著自家左翼的弟兄們一個個跟見了活閻羅似的四散而逃,恐懼的情緒如瘟疫般在軍中迅速傳播,校尉們不作為還好,一板著臉威逼將士不得亂動,反而加劇了不明情況的將士們內心中的畏懼。
“難道前線已經崩潰了?!”
“八成是!不然老張他們干嘛跟丟了魂兒似的逃命!”
“你想干嘛?逃兵可是要殺頭的!”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咱們還不如趁亂溜了,找個地方避避風頭!”
“不行!俺娘子還在襄陽等俺回家!俺這要是當了逃兵,她的日子就難過了……”
將士們交頭接耳地各執己見,使得荊州軍中的狀態愈發混亂。
從驚訝之中回過神的蔡瑁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親自高聲鼓舞士氣,意在重整旗鼓,挽回頹勢。
“都不要慌,穩住陣型,敵軍不過幾千人,難道能把你們都打趴下不成!看!我們的援軍就要到了!”
蔡瑁指著原本被他派去河岸下游,現在正火速趕來馳援他們的另外一半兵馬,給將士們打氣道。
見援軍越靠越近,蔡瑁的言語確實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除了那些被嚇破膽的左翼士兵外,大多數荊州軍已然看清局勢,不再動搖,決意繼續戰斗。
楚云本想親身陷陣,能一鼓作氣將荊州軍打得潰散,可惜他將手上的騎兵都交給程普、韓當二人,否則若是那兩千騎兵在此,隨他們這十幾人一同沖陣,效果就不同凡響了。
眼看著荊州軍即將形成前后合圍的夾擊之勢,楚云立刻有所反應,當機立斷道:“下令,全軍隨我沖出去!”
有楚云、周泰等人在前方開路,江東軍以勢不可擋的勁頭,向敵軍已經形成巨大豁口的左翼,如尖銳的錐子般戳進敵軍左翼陣線。
那些身處左翼的荊州軍,一見楚云、周泰等人過來,就嚇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哪里還顧得上招架抵擋。
穿過遍地的尸骸、刀劍、盔甲,江東軍付出微乎其微的代價,便輕易突破了還未形成的包圍圈。
蔡瑁見狀,氣得火冒三丈,折損了不少兵馬不說,連數位校尉都稀里糊涂地被敵將斬殺,若是還就此放敵軍走掉,回頭這事傳出去,勢必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一萬五千人被五千人打得大敗一陣,還讓對方全身而退,蔡瑁只是想一想,就覺得恥辱。
“都給我追!”眼看著敵軍越跑越遠,蔡瑁腦子一熱,剛一下令,又整個人一怔,氣得空揮一刀,改了主意道:“算了!別追了!”
蔡瑁如此朝令夕改,本打算傳令下去的校尉們都暈頭轉向起來,見狀,蔡瑁指著江東軍逃跑的方向,道:“看見了沒!他們不是要渡河,是要靠近上游的沙袋,咱們追過去,他們就會卸去沙袋放水淹我們!”
一位校尉在馬上不甘地咬牙問道:“難道,咱們就這么放他們走了?”
“且讓他們得意一時吧,待拿下廬江,到時笑到最后的還是我們!”蔡瑁心中比任何人都不甘,但他作為三軍主帥,必須壓制自己的沖動。
“再者說,那么多逃兵,咱們總得把他們重新聚集回來才行!”
說到這個,蔡瑁這心里就郁悶得很,其實江東軍打起來氣勢雖行,可由于雙方兵力差距懸殊,實際上對方并沒有給自己這邊造成太多傷亡。
倒是因為左翼那些將士被敵軍那十幾個騎兵殺得魂飛膽喪,導致到頭來光是逃兵就有兩、三千人。
蔡瑁嘆了口氣,心想是自己最初反應過慢,指揮不當才造成這個后果,也就頹然道:“罷了,散布消息,讓那些逃兵們都回來吧,只要他們肯回來,一切既往不咎,全軍還有酒肉犒賞。”
吃了虧的蔡瑁打算通過安撫的方式,讓全軍士氣重新振作。
事實證明,他的處理方式還算妥當,在接管了楚云他們留下的營地后,僅僅在此逗留了一日,大部分逃兵已聞訊而至,重新回歸到先前的隊列之中。
蔡瑁也履行了承諾,對于逃兵們的臨陣脫逃之舉毫不追究,還一視同仁的讓所有將士都飽餐了一頓好酒好肉。
就連突出重圍后,已經渡河率軍返回松茲的楚云,在聽聞蔡瑁的所作所為后,也不禁向身邊的周泰點頭道:“這蔡瑁還真是有點主意,若不是他有這番覺悟,不但那些逃兵回不去,就連留下的將士們,也會軍心不穩。”
“太子太傅真是個怪人,這蔡瑁分明是敵人,他卻要夸他……”周泰費解地在心里默默念叨著,嘴上當然是只得附和著稱是。
“太子太傅,還好咱們平安撤回松茲來,只是已經過了一日半,也不知道德謀老將軍他們那邊戰況如何,有沒有成功奪回蘄春。”周泰這次確實道出楚云最憂慮的事。
河岸邊這一場小戰役雖然打得熱火朝天,但真正的主戰場還是在蘄春,若是程普、韓當二人能趁著楚云、周泰這邊吸引蔡瑁主力軍的時間內成功得手,這次險就沒有白冒。
但楚云已經盡做大努力為他們爭取時間,現在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為了不讓周泰慌神,楚云故意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向他談笑風生地問道:“你說等程普將軍他們奪回蘄春后,蔡瑁會如何抉擇?是率軍再殺回去,企圖重新爭回蘄春呢?還是會放手一搏,來攻打松茲,妄想直取廬江呢?”
“怕是進退兩難吧……?”周泰幸災樂禍地的笑容掛在臉上,繼續道:“探馬不是說過嗎?他并未將蘄春內的大多糧草帶走,若是德謀將軍他們攻下蘄春,有兩萬大軍以逸待勞,他豈會輕易得手?而他若是來攻咱們松茲,我們只需堅守不出,他蔡瑁既沒有補給的糧道,也沒有存糧,五萬之眾消耗巨大,哪里耗得過咱們呢?”
“說來說去,你還是沒說,他最后會怎么選。”楚云逼著周泰給出他自己心目中的答案。
“如果一定要讓末將說的話,末將覺得蔡瑁只有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這么一條路可走。”
說完周泰又補充道:“當然前提是德謀將軍他們成功拿回了蘄春。”
見楚云聽完默不作聲,心里沒底的周泰追問道:“太子太傅,末將說的可是有誤……?”
楚云笑了笑,道:“沒什么問題。”
次日,一大早在大營帥帳中睡得正香甜的蔡瑁,被一道對他而言極其難以置信的噩耗驚得瞬間清醒。
“你再說一遍?!”將惺忪睡眼睜得黃豆般大的蔡瑁,一手抓著驚恐的哨騎,像審問犯人般道。
“軍師……蘄春……淪陷了……”哨騎嚇得兩腿發軟,生怕蔡瑁聽完這個消息會把氣撒在他身上。
“不可能!”蔡瑁驚呼一聲,臉部肌肉扭曲著大聲質問道:“昨日不是還好端端的嘛?我在蘄春留有五千守軍!江東軍哪來的兵力,能在不被我們察覺的前提下,一夜之間攻克蘄春?!”
哨騎顫聲道:“小的……小的也不知情,據逃出城的弟兄說,敵軍趁夜以火來攻,弟兄們防備不足……”
蔡瑁擺擺手,示意哨騎不必再說下去了。
他已經聽明白了,顯然因為先前戰事太順,使得留守在蘄春的守軍們太過大意,根本沒考慮過會有敵軍繞過戰線前端,夜襲蘄春。
所謂驕兵必敗,這大意輕敵之下,會有這樣的結果,不足為奇。
而且要說大意,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不然的話,又怎會只留五千人守蘄春?若是再多增添些守軍,蘄春也未必會在一夜之間就反復易主。
只是這個結果,著實讓蔡瑁難以接受。
尋陽城內糧草不多,眼下對蔡瑁而言,失去了蘄春為大軍提供補給,再想直接攻陷廬江,希望是極其渺茫的。
擺在蔡瑁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整合兵力掉頭重奪蘄春,然后再視情況決定是否繼續進攻廬江,要么徹底放棄這次進攻廬江的計劃,集結兵力,棄尋陽返回荊州。
思來想去,在權衡利弊以及風險過后,蔡瑁內心總有一萬個不情愿,最終還是下令全軍拔營返回尋陽,待部隊匯合后,撤回荊州。
只是臨行前,他向哨騎問了這樣一句話:“你知不知道,這次江東負責指揮的人,究竟是誰?!”
可以說,來勢洶洶的荊州軍此次無功而返,全是因為對手的指揮過于狡猾,每一步都讓蔡瑁感到處處受限,難以發揮自身的兵力優勢。
若不是先前已收到確切消息,稱周瑜確實已經乘船返回江東,蔡瑁甚至懷疑是周瑜親自在敵軍中指揮這次戰斗。
哨騎抓耳撓腮了好一陣,才恍然向蔡瑁道:“軍師,小的想起來了,據說是個叫楚云的人……似乎并非江東之人,好像和朝廷有些關系……”
楚云的名聲雖早已名揚四海,但個別小人物還是不曾聽過他的事跡。
“楚云……楚云?!”蔡瑁見了鬼似的驚叫著,頭上的冷汗自兩頰下流不止。
“軍師……您怎么了?難道您認得此人?”這哨騎見聞不足,首次離開荊州的他,自是不知道楚云的相關傳聞。
蔡瑁像看怪胎一樣看著這哨騎,問道:“你沒聽過楚云的大名?”
“沒……沒有……”明明沒做錯什么,哨騎卻像闖下彌天大禍的孩子似的,縮著身子退了一步道。
“此人自橫空出世以來,指揮過形形色色的戰事,無論對手多么強大,他都不曾敗過!”蔡瑁臉色凝重得有些可怕。
“據說,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人……”
哨騎已經嚇得臉都白了。
蔡瑁心態崩潰地繼續說著,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沖身邊那微不足道的哨騎發泄。
“該死的孫策、周瑜,當真無恥至極!居然勾結曹操,請來這等‘救兵’,難怪周瑜有恃無恐,在這種時候還敢毫不拖泥帶水地返回江東!”
顯然蔡瑁雖然對自己的領兵征戰的本事很有自信,但作為荊州真正的高層,他所收到的情報都是具體的事情經過,而不是百姓們三人成虎的謠言,楚云的戰績他是一清二楚,所以即使他再狂,也自知絕非楚云敵手。
“早知如此,便帶上蒯氏兄弟隨軍出謀劃策……”
起初蔡瑁覺得廬江已是囊中之物,為獨攬大功,便拒絕其他謀士相隨,現在看來,蔡瑁因此著實吃了大虧。
然而世上沒有后悔藥,蔡瑁再怎么總結經驗教訓,到頭來還是只有返回尋陽城,整合余下的四萬多兵力。
當他率軍離開尋陽,靠近蘄春時,經過觀察、打探,果然現在的蘄春城內兩萬余江東將士已是嚴陣以待,自知無法攻克城池的蔡瑁,在清點軍中糧草后,只得望城興嘆后,黯然離去,向荊州返回。
兩日后。
經過喬紫青的盡心照料,傷勢大有好轉的孫策,在聽到大軍收復失地,蔡瑁被趕出蘄春郡時,先是大喜過望了好一陣。
可是這開心的勁兒一過,他就又沮喪起來,而且心情比先前戰事懸而未決時更差。
少年時期便馳騁沙場的孫策,對這場仗有多艱難,心知肚明。
但在楚云的指揮下,江東軍不但勝了,而且是以極小的代價,打得蔡瑁狼狽至極,雖說沒給荊州軍造成太大的傷害,可是在起初戰局極為不利的情況下,能憑借其一己之力扭轉乾坤,這幾乎就是一個奇跡。
一想到這位能創造奇跡的天縱奇才,卻不能長久為自己所用,這孫策的心情,自然就愈發失落起來。
甚至,連不該生出的心思,也開始在其內心深處滋生。
可是當他看著眼前喬紫青照料自己時那溫柔關切的眼神,再想起周瑜臨行前曾說過的話,一向殺伐果斷的他,此刻內心也難免猶豫起來。
“伯符,有楚云妹夫在,蔡瑁之危不值一提,但此役過后,你可莫要動了其他的歪心思,否則只會適得其反,給江東埋下禍根!”
這,是周瑜臨行前,向孫策交代的最后一句話。
我在曹營當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