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啃著手里火候有些重的燒雞,顏良一邊坐在篝火邊沖著身旁的幾位心腹抱怨道。
“將軍說的是!聽說曹軍領兵的不過是曹操的兒子,那乳臭未干的小兒豈會是將軍您的對手?!”
一位校尉親手為顏良敬酒,臉上堆著虛偽至極的笑容,溜須拍馬道。
果然顏良一臉陶醉之相,露出很受用的表情,其余常年混跡軍營中下層,善于察言觀色的校尉或更低階如佰長等軍官,更是立刻鸚鵡學舌般接連向顏良進奉承之言。
“廢話!將軍要收拾那小子不過是易如反掌!”
“我看待兩、三日后,袁公派人將攻城器械送來,將軍只需率軍親臨河內城門下,曹操的狗兒子就會嚇得大開城門向將軍乞降!”
顏良搖頭晃腦地瞇著眼,時不時得點著頭,笑道:“嗯……說得好!說得好極了!”
說完,顏良覺得只是這些還不夠彰顯自己的威風,于是下令沖一旁軍職最低的什長吩咐道:“去,拿幾壇美酒來!”
什長一聽,頓時犯了難,支吾片刻,還是猶豫地道:“將軍……這,這恐怕多少有點不妥吧……?”
此時河內有小半已落入敵軍之手,而顏良等人更是駐扎在距離已淪入敵軍控制之內的河內縣附近,這種時候萬一有點風吹草動,隨時可能與敵軍開戰,又怎能隨意就開懷暢飲?
然而在軍營這種講軍職地位高低的地方,自是容不得這什長的觀點,顏良不耐煩地抬腿在這年輕什長的屁股上踢了一腳,笑罵道:“讓你去你就去,哪兒來的這么多屁話!再敢耽擱掃了本將軍的興致,就賞你二十軍棍讓你好好長長記性!”
一聽“二十軍棍”四個字,這什長立刻閉上嘴,老實地遵從顏良的吩咐扭頭就去替眾人搬酒。
正常人別說是二十軍棍,哪怕只打十個軍棍,就足夠讓受罰者的屁股皮開肉綻,要是二十軍棍實打實地打在一個人身上,就算不要了他的命,也足夠讓他在床上趴上十天半個月。
沒有人愿意平白遭受這等皮肉之苦。
夜深,秋風乍起,愈發急驟的風力,將無數干枯得只剩殘枝短葉的樹木搖晃的發出“沙沙”之聲,仿佛要將整個袁軍營寨連根拔起。
微醉的顏良臥在自己營帳里,烤著溫暖的篝火,任憑帳篷外秋風刺骨,都不為所動,睡夢中的他時不時囈語幾句,與平日那威風凜凜的模樣不同,此刻的他,更像是個聚會時不小心多喝了幾杯的鄉野村夫。
子時已過,楚云與曹昂依照計劃率三萬精銳步軍及六千羽林騎,在羽林諸將的簇擁下,抵達袁軍大營外西南方向五里之外的小山丘上。
為了保證河內處于絕對安全的控制下,曹昂將萬余精兵交給劉曄,命他與高順及陷陣營一同留守河內,鎮壓城中百姓以及萬余初降的俘虜兵。
盡管曹昂對劉曄的忠心很放心,但為保險起見,這種做法,能使得留守城內的劉曄、高順二人各持部分兵力,相互掣肘,誰也不敢起其他心思。
遠遠向東北望去,就能望見袁軍大營以及營中少許尚未熄滅的火光。
楚云等人自是不知顏良與麾下諸將喝過酒,否則也不會在此謹慎行軍,而是直接向袁軍大營發動突襲。
“師弟,看來袁軍的防備還并未松懈,怎么辦?暫且打道回府,還是伺機干一票?”
看著袁軍營中零星可見的火炬之光,曹昂倒也不覺得意外,顏良既然能被委任作為五萬大軍的統帥,總不至于大意到連三流武將都知曉的,夜間要加派人手查探軍營附近動向這等常識都不知道。
“師兄莫要泄氣嘛,你仔細瞧瞧,袁軍大營規模如此宏大,可實際負責夜間巡視營盤附近的衛兵,也不過寥寥幾十人而已,依我看他們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
楚云看出袁營衛兵看似有規律地進行著巡營,實際并不仔細,從他們遺漏多處隱蔽位置,就能感受到那些衛兵的態度有多敷衍。
“那師弟你的意思是?”曹昂不禁問答。
“咱們現在就靠過去,然后直接襲擊敵營!”楚云大膽地說道。
“現在?直接襲擊敵軍大營?”曹昂習慣了楚云打仗用陰謀制勝,沒想到這次楚云會不用任何計策,采取他最常用的“莽夫”戰術。
“師兄放心,我這并非亂來,你仔細看,那些負責巡邏的袁軍士兵在交接時,一個個耷拉著腦袋,顯然沒什么精神,可見顏良根本就沒考慮過我們會在今夜主動出城襲擊他,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我們出手即可攻其不備,又何必猶豫呢?”
曹昂聞言,馬上就下定決心道:“好,就聽師弟你的,咱們現在就摸過去!”
夜色與不知停歇的秋風,成為曹軍潛行最好的保護傘,他們下山后一路摸黑拉近與袁軍大營的距離,因為沒有光源,視野不清晰的曹軍也廢了足足半個時辰的功夫,才抵達靠近袁軍大營一里附近的位置。
這個時候,曹昂才算放心地沖楚云說道:“果然如師弟所說,此處居然沒有袁軍的哨騎和眼線,看來顏良真的一點兒都沒想到我們會主動來攻他!”
“他若是想得到,咱們也到不了這里。”楚云臉上的笑容一閃即逝,戰事將啟,這時的楚云,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這倒是真的!”曹昂學著楚云,用貪婪的眼神掃著袁軍大營,仿佛眼前這大營中的一切,都已成了自己的盤中餐口中肉。
“師弟,怎么個打法?先讓吳塵、陳昭他們率各部放火矢如何?燒得他們意識模糊!”曹昂一向正派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陰笑道。
楚云伸手指向一個曹昂不曾察覺到的方向,擺手道:“不行啊,師兄,這么干,咱們的寶貝就完蛋了!”
“咱們的寶貝?”曹昂聞言一愣,順著楚云的手指方向望去,一輛接一輛被放置得整整齊齊的重型床弩頓時映入眼簾。
“好啊,師弟,看來你自打看到這些床弩的第一眼起,就開始打它們的主意了吧?”
“還是師兄了解我,這些玩意都是利器,袁本初只會用它們打些防守戰,最多能借助它們轉守為攻。
這么寶貝的好東西,讓它們落在顏良這等匹夫手中,太浪費啦!”
楚云壞笑著答復道。
“這么說,你是打算直接靠出奇制勝了?”曹昂不敢相信地問道。
“是啊,師兄,你看我的眼神不太對,難道你不贊成?”
“不是。”
“那你干嘛……?”
“我是覺得,你難得能采取這種直截了當的戰術,有些不適應,甚至有一種這不是你楚云的風格的錯覺。”
楚云聞言無奈搖頭,苦笑著心想自己“詭計多端”的印象就這么深入人心嗎?
大敵當前,眼下也不是沒完沒了扯淡的時候,楚云、曹昂二人簡單商量了一下戰術后,便開始將命令傳達下去,交代諸將各自的具體目標。
一炷香后 夜色更為昏沉,強打著精神在巡邏過程中硬撐的衛兵越來越疲憊,有些膽大者已開始渾水摸魚地找些角落小憩,或渾水摸魚地停在遠處閉目眼神。
突然,一陣整齊劃一的馬蹄聲自大營南門外響起,在各自營帳中休息的士兵們,不乏因久經沙場而對馬蹄聲格外敏感的老兵,他們幾乎條件反射般地睜開雙眼,搖晃起在同一帳篷內休息的袍澤弟兄,并催促他們趕快穿上盔甲,準備迎戰。
還沉浸在夢鄉中的袁軍將士們,在驚嚇中猛然起身,然而位于南門附近的將士們盔甲正穿到一半,已聽到附近有戰馬獨有的刺耳嘶鳴聲。
伴隨著戰馬嘶鳴聲的,還有金屬的碰撞聲,以及人類臨死前的哀嚎聲。
這種情況再顯然不過,是敵軍來襲。
南門附近的袁軍將士開始莫名心悸,還沒穿好盔甲離開帳篷的他們,盡管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卻下意識地認定,那些哀嚎聲的主人并非敵軍,而是他們的戰友。
此刻,袁軍大營的南門內,正是許褚率領羽林槍騎們一馬當先沖進營內,見猝不及防的袁軍將士如屠戮般一個接一個地刺倒在地,倉促間來不及做出反應,連武器和盔甲都來不及武裝好的元軍將士們,更別提結成陣型抵御羽林騎們的沖鋒。
將門口清理干凈之后,許褚開始帶著麾下的重槍騎兵們以馬匹的沖擊力加上手中馬槊、長矛硬拆袁軍的帳篷,一道道“刺啦”的扎耳聲響起,羽林槍騎們鋒利的武器輕易劃破組成營帳的布料。
寒冷的夜風順著帳篷的破洞鉆進營帳,將還光著上身或大腿、臀部的將士們凍得瑟瑟發抖,可他們已經沒工夫再估計穿衣物、盔甲的事了。
因為,帳篷外來回穿梭的騎兵們,在確認帳篷內有人的瞬間,就會提起馬槊、長矛等尖銳長桿兵器向他們沖殺而去。
這種情況要這些光著屁股蛋的袁軍跟全副武裝的精銳重騎兵作戰,簡直是癡人說夢,慘叫聲不斷增多,每伴隨著一聲慘叫,就有一位袁軍被長矛洞穿胸膛或咽喉,渾身是血地倒在先前死去戰友們的鮮血所堆積而成的血泊之中。
“將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位于大營正中央的帥帳之內,一位顏良的心腹偏將粗暴地將負責護在帥帳門口的衛兵推開,并火速來到鼾聲如雷的顏良身旁,無暇顧及尊卑地用力搖動著顏良的身體。
先前夜里小酌幾口的顏良立馬睜眼起身,見偏將神色緊張,頓時酒醒,冷著臉問道:“出什么事了?!”
“將軍!曹軍趁夜來劫營了!”偏將不敢廢話,立刻回答道。
“什么?!”
顏良如遭受晴天霹靂般,當著偏將的面狠狠地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無比嫻熟地起身換上晾在一旁盔甲架上的威風甲胄,同時已恢復冷靜地向心腹偏將問道:“現在情況如何?”
“末將向您這兒趕來的時候,南門已經幾乎盡落敵軍之手,老王、老劉他們幾個正喚醒士卒,集結兵力進行防御。”
“今夜是我的過錯,我麻痹大意了!”明知這時自責也于事無補,顏良還是忍不住作了一番簡單的自我檢討,而后提著精鐵所鑄的長柄大刀,大步離開帥帳。
帥帳外果然已翻了天,不少衣衫不整強行套上盔甲,甚至因慌張而與同帳袍澤傳錯盔甲的將士們,正緊張別扭地在尚有幾分醉意的軍官指揮下,開始進行集合,并打算援助南門的頹勢。
校尉及其他軍職們一見顏良如往常般精神百倍,仿佛頓時有了主心骨,軍心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混亂不堪。
“牽我的馬來!”
顏良一聲令下,一匹渾身鬃毛呈雪白色的良駒便被兩位將士協力牽到他的面前。
當初,袁紹在攻克幽州擊敗公孫瓚后,花重金自北方胡人、羌人手中購置的一批良駒,而這匹白色戰馬,便是袁紹自那批良駒中,精心挑選的一黑一白兩匹最優秀的戰馬之一,另外一匹黑色良駒,被其賞賜給了另一位頗受寵愛的大將文丑。
騎上愛馬的顏良,感受著冷風的流動,微涼寒意反而助他更快從微醺狀態徹底擺脫出來。
愈發清醒的顏良,接著將士們手中的火光,望向大營南門附近的戰況,見曹軍的精騎以近乎一面倒的優勢將自家弟兄大肆擊殺,他捏著大刀的右手,也不禁更增添了幾分力道。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東門、西門、北門的人到齊了么?請點過人數了沒有?”顏良的心很著急,每耽擱一個呼吸的時間,就有更多的弟兄死在曹軍精騎的蹄鐵下。
“回稟將軍,基本上到齊了,現在在此有三萬大軍。”另一位偏將趕緊回應道。
其實南門戰況雖然對袁軍不利,但在這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里,袁軍的死傷并沒有超過一萬,至于還有萬余不知去向的袁軍,八成是慌亂中因懼戰而趁亂做了逃兵。
對此,顏良心里一清二楚,但他沒有開口詢問,因為他知道,在這種危機關頭,提起這種事只會徒傷士氣。
“兄弟們,準備好隨我一起殺過去,營救南門的弟兄了嗎?”
顏良高舉大刀,做出戰前動員般的發問。
“愿隨將軍殺敵!”
前一刻,驚慌失措的袁軍們還如一盤散沙般亂轉,如今顏良一句氣勢十足的問話,就將散亂的軍心又重新聚攏到一起。
可見,此人雖然狂妄,卻也有他獨有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