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成效顯著的沖鋒后,曹昂揚起手中泠雪劍,率眾調轉馬頭,踏過無數涼州兵的尸身,不與敵軍近身纏斗,而是拉開與涼州軍的距離,重新列陣。
騎兵在歷史的長河中,長期扮演著重要的戰略兵種,厲害程度可謂眾所周知。
不過,很少有將領會率領騎兵,正面對數量相近且列好陣勢的步兵發起沖鋒。
因為持矛步兵一旦列好拒馬陣型,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即便是后世武裝到牙齒的重騎兵們也難以突破其陣線,而來就算勉強沖破敵陣,可傷亡太大,一位騎兵的價值至少在三位步兵以上。
訓練騎術、戰馬、馬甲、馬上兵器這些都需要額外的支出,因此騎兵是戰略兵種,要在恰當的時機發動進攻,例如側襲、背襲防備不充分的步兵,或牽制敵軍騎兵,而絕不可濫用。
曹昂指揮騎兵的章法盡得其父曹操真傳,深知此道理,故而一擊即退,將精騎們拉出近身肉搏戰。
當然,總有個別騎兵被潮水般的涼州軍圍堵在人群中,難以脫身,最終被刺翻下馬,永遠地倒在了這片戰場上。
可這就是戰爭,戰爭中的犧牲從來都是無可避免的。
曹軍精騎們再度結成錐形陣,這次由一都尉帶頭沖鋒,曹昂居與陣中。
剛剛被一通沖殺導致亂成一團的涼州軍后翼,已開始自發由伍長、什長等低級軍官組織抵御,尚有余力戰斗的后軍們無論先前是刀盾兵、長槍兵還是弓弩手,此刻都舉起地面上散落的長槍、長矛,列成不算完整的拒馬橫陣。
曹昂對此早有所準備,一聲令下,精騎們竟嫻熟地一分為二,臨時變陣,形成兩組錐形陣后,繞開涼州軍正面架槍的位置,自左右兩側分別發起沖鋒。
而涼州軍們的應變能力遠不及曹昂麾下精騎們,見狀頓時大亂,個別膽怯者眼看著曹軍精騎越來越近,竟丟下長矛向營內逃竄。
換作平時有將領督戰,將士當然不敢臨陣退縮,可眼下涼州將領們已全部自西門入曹營,與典韋、路招的人馬廝殺著,一時之間,無人發覺后翼竟發生這等變故。
有第一個人開始怯戰,往往就會引起連鎖反應,越來越多的涼州兵不敢以區區一桿長矛挑戰狂奔而來的精騎,為求活命,如遭遇猛獸襲擊的羊群般一哄而散,各奔西東。
一番擁擠之下,大多原本身處營門外的張繡軍大多倒是勉強擠入曹營,可是,一直與典韋等曹軍白刃戰的大部分西涼軍,還未弄清情況,曹昂麾下的精騎們,便順勢穿過西門,直接將糊里糊涂的涼州軍們沖殺得措手不及。
涼州軍中心被精騎們硬生生撕開一道裂口,張繡這才意識到情勢不妙。
“這個胡車兒是干什么吃的?!他手里有五千精騎,怎能放任敵騎沖陣!”賈詡見狀,氣得難得一見的暴跳如雷。
得到騎兵支援的典韋、路招二部將士軍心大振,典韋見曹昂率眾來援,精騎們已悉數一口氣沖入營中,連忙喊道:“不要管我們,速速去援救主公!”
曹昂知道營救曹操刻不容緩,只得留下典韋、路招繼續血戰,自己率精騎一路直奔大營中央。
而在這過程中,先前酣睡著的曹軍將士們多半已清醒過來,倉促間未穿盔甲,便就近提起兵器,與涼州軍戰成一團。
而此刻還在營帳中風花雪月的曹孟德,因鄒氏琴聲將打斗聲掩蓋,竟仍渾然不覺營中驚天變故。
一位近侍衣冠不整地闖入營帳,連招呼都未打一聲,火急火燎地報告道:“主公!大事不好了!張繡趁夜襲擊我營!已殺至大營中央附近!”
曹操騰地一下站起身,整個人仿佛炸開鍋一般,神志頃刻間自美妙琴音中幡然覺醒,力道十足地抓住那位近侍。
“你說什么?!”曹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主公,張繡率大軍攻襲我營,部分兵馬已殺至附近,大公子、典韋將軍、路招將軍他們正在率本部人馬于西門浴血奮戰!主公,快快決斷吧!”近侍心理素質極其過硬,見曹操這般失態,仍有條有理地匯報道。
一身黃色睡衣的曹操一屁股癱坐在地上,他將目光轉向鄒氏,只見鄒氏依舊在彈奏著優雅動人的旋律。
她是未聽清曹操與近侍的對話嗎?還是故作鎮定?
曹操不知道,他也沒空再去理會鄒氏,因為他只覺得此刻自己就像年幼時,在學堂上偷懶做著黃粱美夢,正夢到意氣風發之際,迎娶國色天香的美人時,突然被先生抓起耳朵,一切終化為泡影。
這一頭冷水將曹操徹徹底底地潑醒,他不再看鄒氏哪怕一眼,他的眼神也變了,不再迷離無神,而是重新閃耀著那睥睨天下的奪目光芒。
這一刻,真正的曹孟德,回來了。
曹操提起匣中倚天劍,衣衫單薄地走出營帳,眼看著營中已火光沖天,兩軍將士各自為戰,戰況膠著不下,難解難分。
然而,當曹軍將士們見到曹操的身影后,便瞬間如同變了個人一樣。
幾十名涼州兵雖不認得他,卻知眼前之人極可能正是曹操,一個個欲拔劍斬其立功。
伴隨著一陣滯重的馬蹄聲,曹昂便率領兩千余精騎,勢如破竹般殺至曹操身側。
“兒來遲了!請父親贖罪!”曹昂立即下馬,眼見曹操無恙,內心甚喜。
曹操恢復往日威嚴,嘆息道:“我兒長大啦!當真是能獨當一面了!”
“說說情況吧。”騎兵們將曹操、曹昂二人護在中心,曹操見一時無憂,便開口問道。
曹昂沉聲道:“典韋將軍、路招將軍各引兩千人馬于西門口苦戰,師弟率五百精騎在城外詐敗牽制胡車兒所率的五千涼州騎,兒則率兩千五百精騎來馳援父親!”
曹操嘆了口氣,道:“援兵何時能到?”
“兒在張繡大軍剛到時,便已派出數十騎向北營與南營求援,相信此時元讓叔與子廉叔都在趕來的路上。”
“這些計劃,是奉孝謀劃的吧?”
“是奉孝先生,和師弟一同商量決定的……”曹昂硬著頭皮道。
曹操的心安定了不少,面上不為所動,心里卻是自責又慚愧。
對于楚云,先前他的態度太過主觀,有失公允,眼下自己臉都被事實給打腫了,曹操臉皮再厚,心里也會覺得過意不去。